百尺的高樓,迷離的香夜,晚風習習,拂起淡妝濃抹的盛裝,揚起醇醇老窖的迷離。往來穿行,都是西裝革履,羅裙珠寶,極致奢靡。顯然,楊陌這一身與之格格不入。所以他被擋在了外麵,保安的墨鏡下或許隱藏的是憐憫吧。他給了楊陌兩張紅頭鈔票,“京都來的貴人在裏麵行酒,你這身就別去叨擾了。這些錢能讓你在老城區吃上不久,好過在這裏遭了白眼也隻能捧一堆殘羹冷飯。”
楊陌實在無法想象,一個市井流氓的頭兒竟然能出席這種場合,該感慨世風日下,還是人心不古?或許從古至今都是這個樣子,隻是如今被擺在了楊陌的眼前。“心存善念,處處生光。這裏等下會有些事情發生,你先走吧。”
保安不是剛從軍隊出來的愣頭青,事實上他在這一行浸淫多年。若真是行行有狀元,他即便不是狀元,也是榜眼。長久的職業生涯告訴他,不能輕蔑低賤,更不能曲意奉承。他沒有嗤笑楊陌,因為眼前這個乞丐舉止有矩,談吐雍容,他能這樣,自然有能這樣的依仗。所以他和聲說著,“如果你沒有名帖的話,按規矩,你不能進去。”
“但是我想進去,而你擋不住我。”
楊陌的微笑很平和,像是山間清爽的晨風。但不知為何,在這位保安的眼裏卻像是修羅殿裏的羅刹,讓他芒刺在背。他似乎感受到了一柄劍,就橫在他的脖頸,若是他說一個‘不’字,那柄利劍就會割斷他的喉口。軍隊什麼都信,唯獨不信鬼神,但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是又是如此的真實,他哽咽一口唾液,冷汗濕透了他的手心。張開口,想說什麼卻不敢說,他在害怕。工作隻是糊口,沒了可以再換;而命隻有一條,更何況他還有可愛的妻女。所以他緘默了,任由楊陌走進去。
從門口蔓延到電梯的紅毯,每一段都不染塵埃,除了楊陌的到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鮮紅如玫瑰的地毯上留下了一串和他衣服一樣土得掉渣的屎黃色腳印。
區區一個電梯,大理石地表,鏤金燈籠,琉璃壁畫。浪費如此多人力物力隻為求感官上些許歡愉,在楊陌看來愚不可及。不過,凡人借以彰顯地位財富,區分三六九等不就是靠的這些無用之物麼,錦衣夜行者鳳毛麟角。人活一張臉,變成了人活一張臉皮,真是,可笑至極。
電梯口的侍奉員見其內出來一個衣不蔽體,裝束複古卻像極了土裏剛爬出來的人。本想遞一塊潔白的毛巾,也是踟躇了腳步,莫非是哪位藝術家要彪炳自己的特立獨行,有意如此?這群有錢人,真是無法揣度。隻是出於職業的要求,讓她不得不俯身先迎,“先生,要步入宴廳請先去洗漱一下,因為您的裝束可能會引起其他客人的不適。”
“我來的目的,就是要讓人不舒服。”
服務員想要再說些什麼,不過能上來這裏的人都不是她能置喙的,她乖乖站在原地,做一個看客。
雞立鶴群,說的便是現在的楊陌。一入宴廳,諸多異樣的目光向他齊聚,緊皺的鼻頭難掩他們的嫌惡。不過事不關己,他們的涵養告訴他們要沉默,避而遠之,視而不見是他們最佳的選擇。不過不是所有的人涵養都好,總有一群人喜歡通過貶低他人來提升自己的價值,楊陌跟前這位年輕的姑娘便是其一。她自詡見多識廣,整個市的名媛豪紳她都認識一二。雖然談不上熟稔,但是哪家的公子又在賭場輸了錢,那家小姐的愛寵又惹了什麼病,都是她嚼舌的談資,炫耀的本頭。她沒有見過楊陌,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的淩辱他。對了,淩辱也是她的愛好,她享受那種讓人低頭訥訥不敢言的快感。
“哪裏來的乞丐?真是沒臉沒皮,也不睜眼看看這裏是什麼地方。服務員,把他趕出去!”
她的聲音很尖銳,很喧囂,似乎就是刻意要引起別人的目光。她做作的憤怒,仿佛像是她見到了失散多年的殺父仇人。
“這女人是誰?挺漂亮的。”
“那當然,她可是鳳城身價最高的交際花。現在和市長的公子走的挺近的,天天想著草雞便鳳凰。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一個農村跑出來的暗娼。”
“喲,這麼說那個男的沒準是她的初戀情人來敘舊了?”
“說不準哦,這種女人為了錢有什麼事做不出?”
“哦吼,挺有意思。這女人一晚上多少錢?”
“嘿嘿,來這裏的男人差不多都和她有一腿,你確定你要?”
“得,那還是算了。”
楊陌粗略的打量了一眼麵前的女子,體態曼妙,麵容姣好,不過嘴唇太薄,眼角太深。身體每一處都有精心的修飾,不過修飾的太重,反倒像是一個雕刻精美的瓷娃娃,沒有一點生人的氣息。當然,這是她不開口的樣子。她的聲音很細,卻不輕柔,挺像夜鴞半夜的曆鳴,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