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馬上將槍舉起：“張翠兒！”
那女人側過頭，她整張麵龐都已不複當初模樣，一雙白色瞳孔直視著他：“我叫苦無。”
“不管是什麼名字。你……”
“這是我們要解決的問題，安林。”封邕的話打斷了安林，他掛在邊緣之處，抬頭看著那雙眼睛，“我說過，我會等著你所說的那一天到來。”
安林深呼吸著，他清楚知道封邕與張翠兒之間的仇恨，若有機會，張翠兒絕不會放棄複仇——這意味著封邕今天同樣也會死在這兒。
他……
“安林。”
封邕的聲音強迫他冷靜下來。
“你說的，不管我做什麼都會原諒我是嗎。”
是，他的確這麼說過。安林把槍放下了：封邕渴望救贖，這點顯而易見，他也曾經問過，如若在救贖與自己之間他會如何選擇時，封邕那陣沉默早已說明了答案。
他需要，他必須這麼做。
一陣無力感襲來，安林肩膀無比喪氣的垮下了。
“封先生可記得青熊寨。”
封邕說：“記得。”
苦無又道：“那可記得你殺了多少人。”
“四百七十二口。”
“不。”苦無歎息著望著他，“是四百七十三口。包括那個叫張翠兒的寨主。”
封邕閉上眼，坦然接受這場審判。他說：“我有罪，我願意懺悔，我不求死亡能夠贖請這一切，但我並不會因此停止尋找救贖。”
冰冷的槍口對準了他額頭。
“你有罪，你妄圖救贖，你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問心無愧，可你知道不論你做了多少，你永遠隻能問心有愧。”
“我手上沾血。”
“你永遠洗不幹淨的髒血。”
男人那雙醜陋猙獰滿是燙傷的雙手吃力的扒在了邊緣平台之上，他沒有自己主動墜落，隻是為了將這個審判的機會交給眼前的女人，他相信複仇至少能讓她平靜，殺戮多少能夠平息她所認為虧欠的亡靈。
安林轉過了身去，不願去看這一幕。他確認自己對封邕的感情，即便其中還是有些微迷糊，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沒辦法接受失去他，但正因出於對他的愛與尊重，他又必須接受即將失去他的事實。
“動手吧。”封邕像是鬆了口氣，他終於能夠平和的對眼前的人說一句，“久等了。”
安林等待著那審判的槍聲響起。
許久。
許久都寂靜無聲。
苦無將槍收了回去，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支針管放在傾斜平台銜接之處：“治療藥劑有50%的幾率會殺死異人，能力越強，死亡率越高。針劑注射會增加死亡率，但具體數據至今都沒有人知道。”她一步步的走下台階，“我把審判你的機會交給上天。如果你，封邕，老天真的打算讓你活下來，這支藥，就當是讓你重新再活一次的禮物了。兩種藥物疊加，你再也不可能擁有異能。”
安林驚訝看著苦無戴上鬥篷後離開，他看著那支針劑，又望向吃力攀爬上來的封邕，連忙衝過去抓住了他的手。
當他們雙手交握的那一刻，安林莫名胸口熱流湧上，他拖著封邕朝內而來，隨著他摔在自己身上，安林立刻伸手將他緊緊抱住。
“媽的……媽的媽的！是誰他媽和我說好了馬上會回來的！你為什麼又失蹤了？混賬！你——”
封邕有些吃力的吻住了他的雙唇，也在安林走神的那一瞬間，將安林攥在另一隻手中的針劑取了過來，他在他們還纏吻的時刻，將藥劑注射進了身體之中。
安林眼眶中有液體流出來了。他伸手摟住了封邕的肩膀，阻止他緩緩滑落的身體，緊貼在他唇上。
“你要讓我怎麼辦呀……”他哭著，終於難以維持原本應有的隱忍與強硬，“我應該……應該怎麼辦？你這樣折磨我，你明明知道，我不願意……你要讓我怎麼辦啊……”
封邕的嘴唇在一點點變冷。
他認真望著他，努力將安林的麵容印刻在眼中。
“你原諒我……”他說，“我也知道……”他的手停留在了安林的眉間，“青熊寨中，你……就不是安林了……”
安林已經說不出話了。
“因為你望著我的第一眼……”
封邕笑了。
“正是你當年……第一次，看見我……的第一眼。”
淨土之地，火焰，哭聲，槍炮。
戰場上倒下的戰士，終於壓倒了敵軍旗幟的坦克。
有人歡呼了起來，說他們勝利了。
有人也哭泣著，終於結束了這噩夢般的一切。
在那座高塔之上——那一汪被血染的淡紅的泉水中倒映著一雙戀人緊抱在一起的倒影。他們結束了一場災難。
他們也結束了自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