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跟著隊伍走了,你女兒怎麼辦。”
鍾一啟彈了下煙:“前段時間聯係上了肥姐,拜托她照顧一陣子。你說總不能看你一個人單槍匹馬地送死去,總得有幾個信得過的人護著你吧?”
和她們也是有過命交情,安林聽見鍾一啟這麼說了,一時間也沒有別的好感慨,與她碰了碰拳:“衝你這句話,我一定盡量保證所有人都能安然回來。”
鍾一啟和秦安都笑了。
“你?”秦安歪過頭,嘴裏叼煙,“我可記得大少爺第一回衝出北華的時候,手都在發抖呢。”
安林利落上膛抬槍朝空中開了一槍,攤了攤手衝對方道:“現在總比以前進步一些了。”
“進步很多了。”鍾一啟把煙從嘴裏拿出來在一旁道,“我相信你,長官。”
安林低頭看了眼時間,快到預定出發的點了。這次行軍他們以摩托車隊為主,大批戰士及另幾輛卡車、裝甲車都停在城外,等候出發。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注意到安逸站在門旁邊,一身深紅色的棉麻長袍隨風吹起,過長的頭發紮成一束垂在了腦後。安林回頭的時候,她也正望著他。想了想,青年把東西放在了他自己的摩托車上,朝門前走了回去。
他在安逸麵前站定:“你有什麼話,還想對我說嗎?”
女人還是那樣仰頭傲慢的姿態:“想聽什麼?我對你和封邕那見不得人的關係冷嘲熱諷嗎?”
“你弟弟這一趟可能回不來了。”安林輕鬆著語氣。
“哦,那聽起來也沒那麼糟糕。”
安林看著她倔強的神情,情不自禁笑出聲來:“有時候真的覺得你是一個討厭鬼。”
“你不是第一天那麼想了。”
“姐姐。”
伶牙俐齒隨時都能反咬一口罵回來的女人忽然怔了一下,安林在她沒回過神的時候伸手把她摟進懷裏,抱了一下。
安逸原本僵硬的身體在青年懷抱中緩緩柔軟下來,她頭壓在弟弟胸前,悶聲開口:“……肉麻不肉麻。”
“好好重建這個國家,姐。”安林把頭靠在她發上,“至少讓我覺得我們所做一切是值得的。”
“你不廢話。”安逸話語中雖還是少不了嫌棄,但多少沒有過去那麼厭惡了,“我清楚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安林點點頭:“嗯……是呢。陛下。”
“……”他接連示弱的稱呼讓安逸再也無法將原本高高豎立起來的圍牆橫在姐弟之間,女人拍拍她後背,分開的時候,她伸手輕撫了安林的臉:“我還沒登基,不到叫陛下的時候。”
“既然是儲君,那離陛下也就沒有多遠了。”
“等你回來以後,看我帶上王冠,再叫‘陛下’吧。”
一陣風起,悶熱裏,將女人一襲暗紅色的裙吹起。安林跨上了摩托車,將安全帽帶好,發動機轟鳴,隨著他躬身駛入風中,身後的車隊也緊跟了上來,一輛又一輛的摩托車從破敗的國王大道上駛出都城關口,身影漫漫,漸漸消失。安逸望著車隊,回頭又望向滿目瘡痍遍地坍圮的沙丘。
她不知道自己家族這一支血脈究竟能夠綿延多久,最壞最壞的打算,是幾年以後再也無法綿延下去,但,那又怎麼樣呢?
總歸需要有人做出這樣或那樣的犧牲,而她們——她們早已就默認了這樣的犧牲。
曾經女帝說過的一句話再一次出現在了安逸腦海之中。
“我們隨時都需要向最高利益讓步。這種最高利益,不是金錢,不是權力,是更廣大人的信仰與性命。越是數量廣大者越難看清全局真相,作為能看到更多的人,也必須承擔起這一責任。”
“你要隨時做好為那些一無所知者獻出生命的準備。不為什麼,就因為你能夠‘看見’,你得以獲知,你能做到這一切。”
“殘忍?是,殘忍,為何要為與自己毫不相幹的做出這一切,為何要去為了他們完成這些。但沒有辦法,因為除此之外,情況隻會變得更糟。”
“當一個人從著火的高塔之上跳下時,並不是因為他想要去跳下,隻是因為除了墜落,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
“我們有選擇。”
“我們,就是選擇。”
黃沙漫天。
黃沙漫天之下,紅衣女子立於沙丘之上朝著遠方眺望。
他們沒有能力去預測即將發生的事,但即便如此,安逸心中隱隱約約也有預感——她們會勝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