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82 殫精竭慮(二)(1 / 2)

安林曾經很疑惑,為什麼在他的時代裏總有人喜歡在影視作品中【和諧】宣揚那些不計得失的英雄,這些人呆板、正義到讓人心生厭惡,這群人似乎永遠都沒有憤怒、惱火,沒有陰暗麵。

安林曾經對於這樣的角色很厭惡。

但,這樣的人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又覺得很悲傷。

這個世界大部分的地方是黑暗,隻有那麼一縷弱不可見的光,而那一縷幾乎難以視見的光就在為數不多的那幾個人身上。他們總覺得能夠以光驅散黑暗,也願意葬身黑暗。

如若再自私一些,他們完全可以過上世俗所豔羨的生活,為什麼不呢?為何沒有,為何如此固執的要把自己的性命壓在這上麵,壓在隨時都有可能會背叛——或者說,從未真正效忠過的民眾上麵。

為什麼他們可以這麼無私?

憑什麼他們可以這麼無私?

那些犯下殺戮,不知悔改惡貫滿盈的人往往害怕死亡。無畏赴死的人,卻總是問心無愧。但安林想不通,獨青子問心無愧嗎?她製造出封邕那樣的殺戮機器,如何能夠問心無愧。女帝問心無愧嗎?她曾經想要害死自己的孫子,又如何問心無愧?

這件事忽然讓安林覺得無助卑微,他根本無法站到他們的位置上去考量這些問題。孰重孰輕?誰對誰錯?罪惡黑白地明確界線是什麼?

緊接著他發現了一點——他們也許也都隻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

讓更多人生活的更好。

這才是安林最不能理解的。在他的生活中,他活的無憂無慮了無牽掛,不要說讓更多人生活更好了,轉念想想讓他去供鄰居生活的更好他怕是也做不到,他的利己是一種時代本能,在他所生活的地方,不需要他具備這樣的思維與目標。

隻要讓自己過的更好就行了,隻要管好自己,取悅自己,就沒什麼大問題。

但在這裏不是。如若是這樣想的話,他的身份就失去意義。他原來的想法和處事原則在這兒是走不通的。

安逸說了,待她能夠回去,便自動由女儲君接位,金漸離護國有功,此次極有可能當選首相。但同樣的,等到大軍壓陣,奪回北華的那一天,九暝子早就已經達成他想要做的,從肉體上摧毀近乎所有年輕民眾,從精神上把他們變成了真佛的傀儡。

安林有時候在想她們為什麼就會願意去做這些,抗下爛攤子,即便知道前麵是深淵也義無反顧迎著深淵而去。

他很慶幸這些人願意迎著深遠而去。

回車上的時候,封邕似乎也是剛剛回來。他去見了繆天宮中留下的人,了解了些情況。封邕看他坐進車來的時候,側過身讓出更多空間好讓安林能坐的舒服一些。

安林說他已經和安逸討論過了,準備一下明天就出發,去找金漸離。封邕點了點頭,他和繆天宮的人了解到的內容也基本一致。

坐在車裏,安林把肩膀靠在封邕後背,輕輕歎氣。封邕手裏正拆分組裝一把手槍,聞他歎息聲,側過頭:“怎麼了?”

“我在想一件事。”

封邕看著他。

“如果,當你必須在我與犧牲中選擇一個,你會選什麼。”

安林不知道把自己放在生存點上是否是合適的,但他真的很想知道。封邕碎裂而重組,絕望後重新迎來希望,他滿手鮮血曾犯下無數殺戮,可同樣他被人所愛也再次獲得了愛人的能力。

男人把零件裝好,組裝好的勃朗寧小手槍發出清脆一聲“哢噠”響。

“為什麼要這麼問?”

他伸手輕輕碰上安林的麵龐。

“我總是忘不了你在一片火海中回頭看我的樣子。那個時候你想死,為什麼?贖罪?解脫?”

封邕纖長的睫毛在微顫,他那雙冷灰色的瞳認真注視著他,微蹙眉頭表明男人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安林抬起手,光從車窗外照進來,灑在了封邕柔軟的頭發上。他的手插入男人發間,輕輕揉著。

封邕覆著他手背,握至身前低頭在他虎口處落下一吻,回答他:“都有吧。”

“你看,那個時候你尚未恢複情感,仍會有這樣絕望赴死的信念。現在你恢複所有記憶,又會選擇哪條路呢?”安林把身體往上挪了挪,親親他嘴角,“這些天你總深陷夢靨之中。記憶在折磨你,摧殘你。所以回答我,如果,當你必須在我與犧牲中選擇一個,你會選什麼。”

封邕不能說自己不愛安林。

他忘不了與他靈魂相契的感覺,也不想看著他因為自己的死而心碎。然而愛情在這一切麵前相比又顯得渺小有限。封邕把頭靠在他發頂,沉沉道:“我不會忘記因我而死的那些人。也不會無視我所做的這些。獨青子說,擁有感情,才會妄圖救贖。我需要這個。”

而這不是愛情所能給予的。

安林知道他選擇的答案,意料之內,他並沒有多驚訝。有時候他覺得他們像是被逼到絕境的兩條枯藤,明明已經喪失生存能力,卻總覺得隻要緊緊抱住對方就能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