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52 人體解藥(二)(2 / 2)

“難道不正是因為我們想要的世界不是這樣,所以才會聚集在這兒嗎?”

安林想退縮。

他坐起身看著鍾一啟:“如果我說——我不是你們這些人嘴裏當初努力想幫助你們和這裏的人站在統一戰線,想方設法去反抗去推翻這荒謬無比的政權的人呢?”

“什麼意思?”

“我不是安林呢?我不是今天鞠菱老太太嘴裏說的那個,無所畏懼,勇往直前,熱情洋溢敢於抗擊的年輕人,我慫,還散漫,沒有一點上進心,坐吃等死,得過且過。官方做了點什麼關我屁事,我自私自利,隻要自己過的開心就行。”安林試探般說道,“如果我是這樣一個人呢?你們還會這樣充滿期待等待著我說些什麼、做點什麼嗎?”

“可你就是安林啊。”

“我不是那樣的人。雖然經曆那麼多,幾次與死亡擦肩而過,但我還是提不起一點去挑起戰端,朝著顯然壓在我們身上的皇室、國政派宣戰。我聽說華國的那些生育政策時也罵過,感覺過厭惡,產生過叛逆心,但……”他整理著自己的思緒,努力找出一個適合用以形容的語句來闡述自己的想法,“但你忽然把我丟到一夥兒叛軍裏,告訴我我現在成了這兒曾經的領導者,有一群人正期盼著我的回歸,高歌稱讚著我曾經做過的事情,這太失真了。我沒法習慣這個。”

“停。”鍾一啟攤開手,迷惑望著安林,她努力消化著這個年輕人話語之中想表達的東西,“就算你失去了曾經作為領導者的記憶,但是,你的性格擺在那兒,重新成為領軍人物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有的東西有的天賦刻在一個人的骨子裏是抹不掉的。”

“關鍵點就在這兒——我骨子裏沒有這個東西。”

“什麼意思?”鍾一啟顯然被他有些繞暈了,“什麼叫你骨子裏沒有這個東西。”

“我叫安林,可我不是那個安林。那個安林已經死了。”

“哈?”

“你可以這麼理解,我隻不過是一個,長相、名字和安林完全一樣,但卻根本不是那個安林的安林。”

“失憶前和失憶後你們是兩個人,是這個意思嗎?”

“BINGO!”安林點頭,“就是這樣。當然,這不是說我什麼都不會做,我隻不過做不到之前那個安林做過的事。”

鍾一啟抱起了手:“好吧。就算這麼說,你可以抑製異人能力這個是沒法否定的吧?”

“這個是。”

“那就行了啊。這個既定事實不會改變就行啊。至於之後我們會有什麼樣的安排計劃,我們可以之後慢慢聊。而且有些事你不會不知道,可以學習。我十幾歲的時候,根本沒想過自己過上這樣顛沛流離的逃命生活還能活的那麼舒服。”鍾一啟說完,站起身來拍了拍他肩膀打算走,“反正,在這兒多待上幾天你就明白了。人絕對是能逼出來的,我覺得你有這個潛質。”

“……”安林皺了皺臉,“我要說謝謝嗎?”

鍾一啟這個時候已經走向門那兒了。

“你對野區的人好奇,你對華國的一切感到憤怒,吉安縣發生的一切讓你產生了恨意。種子已種下,生根發芽不過是時間問題。你曾經做過的事,以後你也會想做的。雖然你現在覺得很不可思議——但你依然是安林,不是嗎?”

“呃……”

好像說的確實也沒錯。

“你沒必要這麼著急否定自己,就算前後是兩個安林,但又能怎麼樣?你的憤怒、仇恨、情緒與性格最終依然會驅使你去做出正確的選擇。”鍾一啟打開門,離開之前,甩下最後一句話來,“你不用那麼怕的。”

他……是在害怕嗎?

鍾一啟把門關上的時候,安林坐在那兒思索這個問題。這種逃避是害怕嗎?

答案顯而易見,隻是他一直都假裝沒有看見,從來不提。

從吉安縣回來起,從看著繆天宮那漫漫垂下的白紗起,從知道封邕被除名,終於明白自己的境遇起——或者更早的時候,從看到第一具屍體、第一次感受殺戮、第一個莫名在自己麵前中彈身亡的人起,恐懼情愫就已經在他身體裏悄然蔓延了。

這個國家的殘酷,那些人掙紮生存下來的痛苦,所有的壓迫、矛盾、疾病、掙紮與爭奪——都令他害怕。

他本不想承認,但這就是事實。

安林一度用這隻是一本漫畫,所有一切不過虛假來偽裝自己。他假裝自己不過是個遊客,來自異世界的觀察者,然而封邕的死,他身體的變化,還有忘芫子短暫的談話,無不在透露一個信息: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怎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