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回了房間悶頭就睡。睡到半夜裏,有人把他叫醒。抬頭一看,是他媽。女人穿著件睡衣坐在他床頭,看他睜眼了,食指抵在唇間,“噓”一聲,示意他跟自己走。
安林腦子還在沉睡中,迷迷瞪瞪爬起來披了件外套實在弄不動他這個媽要幹嘛。
穿了拖鞋跟她輕手輕腳出了門。安瑜領著兒子摸黑下樓,穿入小隔間,小心翼翼的走進會客廳隔壁傭人待得小屋裏。
安林睡得滿頭毛發亂翹,打著哈欠壓低了聲問:“媽,幹嘛呀?”
他媽指了指自己站的地方,挪開一隻水瓶,扯著他衣袖讓他過來看。
安林滿腹狐疑,又困心有累,讓她一拖,也隻能無可奈何湊上眼睛。
一瞧,老太太挺精神地坐在了會議長桌首座上,右手邊坐著的是安逸,左手邊坐著的是獨青子。對麵首座沒人,兩側女人坐滿,安林隻認出了金漸離一個。
安林他媽湊在他耳朵邊小聲告訴他:“左邊依次過去是白家族長白慧慧,她女兒白央臨,右邊的沈榮、金漸離,她秘書王鼎元還有經濟部門的李煥跟姚隋。”
原來是開秘密大會,安林雖然沒記住誰是誰,倒有了興趣繼續看下去。
就聽老太太輕咳一聲,開口了。
“今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
底下沒聲。
“北華,建都也有五十年了。五十年來,朕從來沒有遇上過如此荒謬的事情。”她神情嚴肅,哪還有之前與安林和藹玩笑時的模樣,連帝王自稱都用了起來,“朕這安家的子孫,所作所為從未荒唐,即便是有,也必定先被扼殺在雛形之時。可你們呢?你們做的,實在是太令朕失望了。”
在座之中,唯有白家的老太太白慧慧能與女帝在輩分上平起平坐。如今連她都尚未開口,別的小輩就更無話可說。
女帝抬起了手,指向沈榮:“你,沈家。你祖外婆說,朕若稱帝,手握重兵,從此世襲,那之前千千萬萬人的犧牲便化作泡影。朕說好,朕就不要這權!立憲?立!首相府?建!你們要民主,要法製,朕哪一樣不讓出來?你們要軍權,要平等,朕哪一樣,有過異議?”
下麵一片噤聲。
女帝又把眼神落在了年輕的金將軍身上。
“當初,九暝子和他那幫學生來的時候,金漸離,你奶奶是怎麼說的?”
金漸離低垂著頭,沒有說話。女帝自問自答:“你奶奶說,天生異人,必為禍端!今日輔佐,來日奪權。留,則為禍患。且禍患無窮。若不是我悲天憫人,留他們師徒下來,隻怕也沒有這些可憐孩子的棲身之地。”
終於,將目光投在了白家的幾個人身上。
老太太先是沉默,繼而長歎了口氣:“慧慧呀,我們也是一起長大的。”
那邊的白老太太合了合眼。
“這些年來,朕能讓得,朕都讓,你白家聯合政係架空安家勢力,可想過我們多年情誼沒有?”女帝搖頭,“怎麼會有?如今放眼華國,你白家勢力滲透下去,長根盤踞,挖都挖不動。就這樣你還不知足?要怎麼樣你才能滿意,從今往後是要朕把這個位置拱手讓給你,還是叫沈榮那孩子,把首相府讓給你!”
那邊一下子響起一片:“請陛下息怒!”
女帝沉下口氣。
“朕不要權,活到這把年紀,權位這種東西,朕早就看透了。朕隻想看這華國昌盛。你們幾大家族打著什麼算盤,朕雖老了,可朕還沒瞎。以後要再做這種事情,好好想想你們對這個國家意味什麼,好好想想你們對九千萬的民眾意味著什麼!”
說到此,安老太太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安逸忙起身攙扶,老人家卻擺擺手,讓她免了。
她朝著門外,一步步地走,到了門口,桌上的人一個都沒動。她站在門前轉回頭:“好好想想。以後動手做這些蠢事之前,記得一件事——朕還沒死呢!”
便打開門走了。
這一晚,唯一的輸家,應該隻有白氏。
待會議室內人員散盡,安林才跟他媽兩個人出了小房間。
老太太原來也不是自己想的那種老太太。重新躺回床上,安林有點睡不著了。
當天夜裏,局勢又是一番變化。
臨近年關,北華事件頻發,白氏家族經營產業股市跳水。
女帝就繆天宮人員在東街廟所作所為特意於報紙上發出批評,大概內容就是,首相下令不準進入,不能強行闖入,就算是為了當地居民安全著想,也不能動用如此暴力的手段。
看起來是在對以封邕為首的涉案人員進行嚴厲批評,可事實上所有言辭論調,都在暗示民眾,如果不是他們這次違命進入,那麼不需多時瘧病就會在郊區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