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對她與茗琦之間的暗結是隱而不喻了,多年來,茗琦不愛進宮,這一事早已不知有多少種令人啼笑皆非的謠言,自然也有與皇帝相關的隱晦的說辭。若今日,再傳出小韓泠熙也不適應皇宮雲雲,那皇帝的麵子往哪兒擱呢?隻有讓茗琦與小韓泠熙都留下,以無關緊要的藉口留住一晚,明日再盛大地舉辦宮宴,這才對皇帝有益,而對她,這位仁慈大度的後宮之主也才有利而無害。
“佩娘此言有理。”皇帝摸摸胡子,“茗琦,好好陪陪小泠兒,宮宴延期至明日。”
“皇兄……”茗琦起身欲抗爭,卻被身後的小手拉住,止住了後麵要講的話。
“你們都先退下。”皇帝看向皇後等一眾人。
皇後心中甚是歡喜,覺得皇帝讚同了她的說法,就意味著皇帝跟她才是切切實實的一體,於是,順從地領著一眾人等告退,卻忽略了她叫韓泠熙全名時皇帝眸色微微的變化。
待門關好,皇帝眸色深深,緩緩道,“茗琦,這裏是你的家,也是小泠兒的家。”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至少在朕在位時,這點是不曾,也不會改變的。”
“皇兄……”
茗琦沒想到皇帝屏退眾人後說的是這樣一句掏心窩的話,整個人都蔫了下來,說不感動是假的,這些年,要不是皇兄對她的庇護,她又怎麼可能活得如此肆意?
“泠兒好生休息,明日舅舅給你一個驚喜。”皇帝上前摸摸韓泠熙的小腦袋,停了停,又摸摸茗琦的,感慨道,“這,許是朕最後一次能摸你的腦袋了。”
瞧著皇帝離去的身影,茗琦眼淚徹底決堤。
母後是在烽火連連的戰場上生下皇兄的,生產時就傷了身子,加上戰場上物資缺乏,月子裏也是無法顧全,回宮後花了十年時間悉心調養,才再度懷孕,這才有了她。
彼時,他們的父皇滿腔熱血,熱衷戰事,時常親臨戰場,小小年紀的皇兄就由三個皇叔帶著替父監國了。
雖說生在帝皇家,自是身不由己的,但年僅十歲的皇兄,每日除了學不完的課業,就隻有批不完的奏折,如是過了五年,在父皇舊傷複發難愈的情況下,他又被擁戴上了高位,至今二十四年,從未卸過肩上的任何擔子。
為社稷江山和黎民百姓日夜操勞的皇兄,早早白了頭發和胡子,幸而身姿依舊挺拔,麵對她時性格依舊愛作。
皇兄的內在其實是堅韌、無奈、孤獨的,這些她都懂,因為這是皇家人普遍的特質。隻是她的皇兄比尋常皇家人所背負的更多。
很多時候,她都有種感覺,自己與皇兄就像一株枯藤上僅存的兩顆新芽,隻有彼此依靠、相依為命,才有可能迎來新的生機。
但她還是順從心意做出了離宮之舉。
在她執意不回皇宮居住的事上,皇兄隻是皺眉,並無反對,還在百忙之中,時不時偷溜出宮,以微服私訪之名義跑去逗她開心。
想著兒時時常被鬧得一臉黑灰的自己,茗琦的心,其實是暖烘烘的。
她願意成為皇兄解悶的樂子,願意替他分擔,可是,畢竟,他是天子,而她,隻是臣妹。
韓泠熙伸出手,輕輕撫上茗琦哭得不可抑製而顫抖的背。
穿越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她能敏感捕捉到茗琦內心的別扭,她是關愛著自己這位高高在上的兄長的,卻因為某些不可言明的緣故故意遠離著他。但無論是什麼緣故,他們之間濃厚的親情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這從皇帝時不時的作並賞賜以及茗琦雖一臉嫌棄卻難掩眼中的歡愉是不難看出。
享有親情是讓韓泠熙十分非常特別羨慕的事!
因為上輩子的她,是個孤兒,從未體驗過親情,從未與人如此靠近過,即便是那個人,也未曾真切地靠近過……
所以,從未與任何人靠近過的自己,會不可自拔地沉溺於韓駙馬的寵愛中,每每他一抱,大手一拍,她的心就平靜如水,溫暖無比。
穿越不過三周,而上輩子的事,似乎就已經飄渺了起來,讓自己不得不懷疑那不過是一場夢,陷入莊生夢蝶的迷思中。
可是,那個人,那個叫空的人,卻是那麼真實。
那個空,也是突然憑空出現的。
在她專心移植一株罕見的植物時,他的聲音突然從頭頂響起,他說:“為何不去養養動物,一隻貓或一隻狗,不說能在危難之時能救你一命,至少平時還能發出點聲音,總不至於讓你那麼悶那麼無聊吧……”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差點兒把那株植物微細的筋脈給扯斷了,於是,她毫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請他馬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