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隻飛去的白蝴蝶(外一篇)(3 / 3)

當時會戰環境很是艱苦,初期住的都是葦席棚,當時我在診所工作,曾經深入到工人班組一起勞動,當時還認了一個師傅。我的師傅高文,個子不高也沒有什麼文化,卻是個十分嚴厲的人,嘴角常常噙著一個楠木煙鬥。這個楠木煙鬥是有來曆的,那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讓他揭發檢舉當時的局主要領導,師傅不從,便被造反派認定為保皇派而遭受批鬥,無論接受什麼折磨,師傅都不肯出賣良心,像鋼鐵一樣沉默。後來那個領導被解放了,他就把這個楠木煙鬥送給了師傅,這個楠木煙鬥的主人是賀龍元帥。就是那個剛正不阿,性烈如火的開國元勳。師傅平靜地回憶起過去的事,告訴我誣陷人的事刀架脖子上也不該屈服的。師傅目光如炬,從不嗬斥人,如果看到不順眼的事就會狠狠地敲擊煙鬥。後來師傅病了,坐在輪椅上站不起來了。可手裏始終離不開那楠木煙鬥。現在師傅已經安息在大山裏了,默默地陪伴著流泉山風,我知道那個楠木煙鬥也一定陪伴在他的身邊。薑昕是我們班新分配來的女大學生,畢業於重慶建工學院。人瘦瘦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高度近視眼鏡。她有兩個愛好,一個是畫油畫,一個是下圍棋。在那個發燒的年代,她的繪畫技能派上了用場,她被抽調到局裏畫偉人像。可有那麼一次,不知是過於勞累,還是眼睛近視的原因,竟將那顆偉人的痣畫偏了一點。她家的成分本來就不好,這下可就遭受磨難了,先是被批鬥,然後下放到基層勞動改造,畫畫的權力也被剝奪了。她一生生活得很是艱難。後來病退回到樂山老家開了一間畫室,專門為別人畫肖像,生意很清淡。我去她的家鄉看她,飯後在一起下圍棋,她依然操黑子先行。下到中盤時,她又因一子失誤,丟失了棋局。她的一生總是差那麼一點點,就是那麼一點點貽誤了她的一生。她現在常常為俊男靚女畫著肖像,自己的青春卻早早丟失了。李寶全卻是幸福的。在我周圍的工人同事中,他是最不可能擁有幸福的人,他個子矮矮的,麵孔也有些醜陋,眼睛常常眯縫著,像是睡不醒的樣子。當時沒有哪個姑娘會和他談朋友,見到他都會躲得遠遠的。那時局裏成立了文藝宣傳隊,他既不會唱歌又不會跳舞,卻謀得了個搬運道具的苦差事,每天下班後,就樂此不疲地推著平板車,載著道具跟在演員後麵去各單位演出。也就是從那時起,他開始學吹笛子,後來又出去深造,慢慢地吹出了名堂,現在在省歌舞團當笛子演奏員。那年我去省城看望他,他邀我去看他們團的節目,他的一曲長笛獨奏贏得滿場喝彩。當我離開他的時候,他開著車趕到火車站來送我,身邊還跟著一個漂亮的女人。他把演出的節目製成光碟送給我。看得出他生活得很是愜意。分手時望著他那張被歲月雕刻得有些陌生的麵孔,不知怎的,我的腦海中總是出現他睡不醒的那個模樣。有位詩人說:相信命運吧,它是很神奇的,它會改變一個哭泣的孩子……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站在窗前還在想著過去的事情。我想把這座城市留給我的記憶重新找回來,卻又不知從何處去找。於是,就決定去看望寶塔山。天氣不太穩定,陽光時好時壞,天氣時陰時晴。許是遊人多了的緣故,上山的石板路上就留下凹陷的痕跡,似乎就聽到了歲月喘息的聲音。上得山來,寶塔依舊,風卻清新,春天在日曆上走來的時候,寒冷就從山穀裏退去了。春天從第一聲鳥啼開始,很快陽光就會把每個日子加熱,新的日子就會給人新的熱情。想著曾經發生在這裏的一個又一個故事,就像身邊飄過的一朵又一朵白雲,就仿佛看到了一個時代漸去漸遠的背影。隻要山還在,隻要人還在,生活就會繼續,時光就會前行。每天的太陽是新的,每天的故事一定也會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