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別苑。
夜已深,鍾媺昏睡在床上,猶自未醒。元熹已經得了大夫保證,她隻是哀思過甚,兼具太過勞累,隻要好好休息兩日,並無大礙,因而並不擔心,可是瞧著鍾媺蒼白的臉色和即便是睡夢中也不曾舒展的哀容,心中到底是心疼的。
向一旁看看,福子和玉蟾坐在床尾的腳踏上,也是一臉倦容。想想一路上長途跋涉,剛進京城又馬不停蹄趕去了薑府,如今已近三更,還要在這守著,也當真是難為她們兩個。想到此處,衝她倆點點手叫到外間,命她們自去休息。
玉蟾先時不肯,元熹溫言勸道:“你家小姐正睡著,你守在身邊也是徒勞無益,不如趁現在快去休息,等她醒了,你也有精神伺候。”玉蟾知道元熹說得有理,又有福子在旁一同勸慰,這才和福子一道下去休息。
房裏隻剩下元熹和鍾媺兩個,元熹目送著兩個婢女出門,又將熏籠中的炭火撥旺了些,這才回到鍾媺床前,繼續守候。
不知過了多久,元熹守在床邊,也已昏昏欲睡,正恍惚間,忽聽窗子“哢噠”一聲輕響,元熹一向警覺,立即醒轉,回頭看時,一個人影從窗前一閃而過。
“誰!”
元熹一聲低呼,本待要追,轉念一想,此處乃是別苑,知道他在這的人並不多,能夠察知他的下落,又敢於深夜前來的人,必定不是簡單人物。如今鍾媺睡著,又不知所來之人是何圖謀,元熹不敢貿然離開。想到此處,回手替鍾媺掖了掖被角,走出門去,隻打算在附近查看一番。
想不到出了門口,那人身著黑衣,黑巾蒙麵,就立在不遠的牆角處。等他出來,方才一閃,躲到牆後去了。元熹回身將房門仔細關好,猶豫了一下,拿腳跟碰了碰藏在靴中的匕首,還是跟了過去。
轉過牆角,黑衣人就立在幾步開外,元熹謹慎地看了看四周,確定附近再無旁人,拱了拱手道:“這位朋友,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黑衣人並不出聲,抬手將臉上蒙麵的黑巾扯了下來,元熹借著月光細看,立即放下戒心,喜道:“慕容前輩!”
原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鍾媺的師父、曾在甘郎救過元熹的慕容狄。慕容狄微笑著衝元熹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聽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一隊侍衛由遠而近,元熹知道慕容狄深夜前來,顯然不願讓旁人知道,趕忙一拉慕容狄,躲入不遠處一間房內,待侍衛走遠,方才晃起火折,點亮桌上的燭台。
元熹請慕容狄上座,恭恭敬敬見了禮。慕容狄微笑還禮,又問了幾句鍾媺的情況,得知徒弟並無大礙,放心了不少,隻是臉上仍免不掉地露出愁容來。
元熹看在眼裏,略想了想道:“薑老太爺驟然辭世,前輩既在京城,卻並未在葬禮上露麵,可是這其中有什麼隱情?”
慕容狄雖然早就知道這位年輕的綏靖王並不簡單,還是對他的心思之細膩、敏捷大為讚賞,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問道:“薑公之死,薑府怎麼說?”
“說是偶染急症,不治身亡。”
慕容狄聞言搖了搖頭,痛心疾首道:“薑兄文武雙全,穎悟絕倫,他的子孫卻較他相差遠矣!薑兄極重保養,又深通醫理,平日裏,連他咳嗽都很少聽到一聲,怎麼會突染急症,不幾日便會身亡呢!”說罷長歎一聲道:“可憐薑兄一生行俠仗義,盡忠為國,如今飲恨而死,卻子孫不濟,無人為他報仇啊!”
元熹原本與薑家並不熟稔,雖說因為鍾媺的緣故,對薑公之死深感惋惜,卻也未作他想。慕容狄深夜來訪,又言行謹慎,僅是令他隱約猜到些什麼,及至聽完這一番話,才大吃一驚,忍不住脫口問道:“前輩是說,薑老太爺……是遇害而死?”
元熹話音未落,房門“嘭”的一聲應聲而開,慕容狄和元熹心中戒懼,各自按了按身上的兵器,循聲朝門口望去,卻看見鍾媺衣著單薄、臉色蒼白地立在當地。
元熹怕她受寒,連忙將她拉進房來,柔聲道:“你醒了?怎不在床上歇著?”
原來慕容狄敲窗時鍾媺已經醒了,隱約聽到似乎來了刺客,等到元熹出門查看,多時不回,鍾媺擔心有事,所以出來看看。見這邊房中有光,走來查看,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元熹說自己外公是遇害而死,鍾媺心中又驚又痛,這才猛地把門推開。
元熹和慕容狄進房密談並未生火,二人內功深湛,倒也不覺得寒冷,如今元熹深怕鍾媺受寒生病,急忙點燃熏籠,又將自己的外袍脫下,披在鍾媺身上。鍾媺對這一切視而不見,隻是直直地看著慕容狄,顫聲問道:“師父,剛才的話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