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熹一直目視著鍾媺進了後宅,方才轉身,來到靈堂,以門婿之禮,三拜九叩。唬得靈前孝子連連阻攔。大老爺薑潁頤更是匍匐在地,顫聲道:“王爺前來吊孝,臣等感激不已,隻是萬不可行此大禮,亂了君臣綱常啊!”
元熹扶起潁頤道:“大人不必驚慌,薑府世代皇商,身份煊赫,連當今皇上也對薑府禮讓有加,薑老太爺乃是長輩,何況我與貴府也算沾親,死者為大,本王跪拜外公,沒什麼不妥。”
潁頤聞言,內心稍安,嘴上卻仍然謙道:“話雖如此,但媛、媺二女畢竟隻是王府側妃,王爺行此大禮,叫臣等如何敢當!”
元熹擺擺手,示意不必再提,又溫言勸慰一眾孝子節哀,就聽外邊又有賓客前來吊孝,潁頤等人告罪出迎。
忽見靈前站起一人,走到元熹麵前,盈盈下拜道:“多謝王爺前來拜祭外公!”
元熹定睛細看,原來正是鍾媛,隻見她披麻戴孝,鬢邊簪一朵白花,臉上脂粉未施,雙眼已哭得微微紅腫,看上去卻比平日裏更加惹人憐惜。
元熹扶起鍾媛,柔聲道:“你不必謝我,這是我分內之事,我瞧你眼睛都腫了,逝者已登仙界,你要節哀!”
鍾媛自從北地回到王府,除了給長輩請安或是合家一同用飯,其它時間鮮少見到元熹,更不必說這樣的軟語安慰,禁不住心中一酸,眼圈又紅了起來。元熹卻當她是思念外公,輕輕歎了口氣道:
“薑老太爺溘然長逝,連你尚且如此悲傷,媺兒自小在外公身邊長大,此時不知道哭成什麼樣子了!”說著伸手輕輕扶著鍾媛肩膀道:“這裏不是王府,內外有別,我進進出出,有諸多不便,你是姐姐,一會兒見了媺兒,要多多照顧她,勸她少哭!”
元熹此言一出,鍾媛瞬間心冷,將臉一沉,冷聲道:“是啊!她才是太太真正的女兒,外公生前也最疼她!我一個庶出之女,我哭什麼!她在鍾、薑二府,一向最得嬌寵,要哭要鬧,哪個管得了她!王爺若不放心,大可自去寬慰,我人微言輕,說不上什麼話,況且我自顧不暇,也沒有精力去管她!”
元熹自悔失言,知道剛才那番話必定傷得鍾媛不淺,老老實實受了人家一頓搶白,臉上訕訕的,不好再對鍾媛說什麼,隻好轉向一旁的錦繡道:“你家小姐身子本來就弱,從前在北地又受過風寒,如今已是冬天,你要細心照顧她,缺什麼,隻管告訴瑞保回府去取,千萬不要再病了。”
錦繡臉上也不好看,勉強回道:“多謝王爺記掛,奴婢自會全力照顧,隻是風寒事小,心寒事大!王爺既知道小姐曾在北地受過風寒,難道不知道她一個嬌滴滴的將府閨閣,為什麼好端端的要去北地受苦?這些年來,小姐的確身上不好,隻是這藥卻隻有王爺一人開得!”
說罷,轉身對鍾媛道:“小姐累了,奴婢扶您去後邊歇歇。”
元熹目送著鍾媛主仆的身影,暗暗吐了吐舌頭,心中暗暗稱奇——怎麼鍾府的丫頭個個如此伶俐,倒比主子更不好惹!
此後七七四十九天,薑府裏開喪、舉哀,請僧道超度、打醮,每日裏人來人往,哀聲動天。元熹除了上朝理事,其餘時間全在薑府,鍾媺更是守孝盡哀,甚而至於麵容憔悴,形銷骨立。
元熹默默看著,雖然暗自心疼,但明知鍾媺與外公感情最深,傷痛哀思也是人之常情,因而也不好去勸,隻是囑咐玉蟾與福子好生照料,又命家人每日送來換洗衣物與日常用度,以備鍾媺不時之需。鍾媛自那日與元熹辯白幾句,後來索性賭氣不再相見,隻是每日裏眼瞧著元熹照顧鍾媺,事無巨細,對自己卻是不理不睬,完全忽略,每每氣苦流淚,旁人見了,也隻當她是思念外公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