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留宿的老奶奶家,已經不能稱之為家了,它隻是一堆燃燒的焦炭。由於小鎮的房子全都是用木頭建造,一顆威力加強的炸彈,加上風勢的助力,幸免於難的房屋就隻有離得稍遠些的那幾家。
楚楚以為兩位老人肯定是活不成了,正彎腰鞠躬致哀,一隻血肉模糊的手從院子裏的井邊伸出來,黑紅的手指費力地抓住井沿,抓出五根血印,好像又因為體力不支而落了下去。
“熠陽,那裏有人。”她飛快跑過去,風力卷起的火舌燒了她幾根頭發。
“站遠一點,我來。”
顧熠陽把她拉到身後,蹲下去把壓在那人身上的樹杆拿開,這才看清是老爺爺,他緊緊抓住顧熠陽的衣服,一開口就就冒出一口血,堅持說了幾句,然後指了下那邊的角落,人就暈倒了。他的氣息十分微弱,左腿被炸飛的石頭砸到骨頭碎裂,僅剩皮肉連接,而那石頭上又是正在燃燒的一堆明炭,動一個就會全部坍塌。
顧熠陽看清形勢後沒有一絲猶豫,當下便對楚楚說道:“轉過去。”話落,抽出軍刀朝老人的傷腿劃去,幹淨利落地切斷開來。
楚楚聽到骨肉分離的聲音,咬得嘴角都破了,用力撕下自己袍子上的一塊布料,拿過去幫爺爺包紮止血,腿上的血管那麼多,哪裏是一塊布就能止住的,纏得再緊,血還是很快將布料沁紅。
“爺爺想再見奶奶最後一麵。”顧熠陽幽幽地歎息一聲,算是解釋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背著昏迷的老人到院子角落,吩咐楚楚揭開地窖的蓋板,他先背人下去,放下後再在下麵張開雙手接楚楚,將她抱到地麵上,再最縱身一躍,一手抓住洞口,一手摸到蓋子蓋好。
楚楚打開手機電筒,將地窖照亮的同時,聽到一聲淒厲的呼喊聲,回頭一看,老奶奶已撲到昏迷的爺爺身邊,布滿皺紋的手抖啊抖,就是不敢去碰觸他的腿,撫摸著他麵如死灰的蒼白麵孔,淚如雨下,卻隱忍著沒哭出聲。
楚楚腳下動了動,想去安慰,最終又收了回來。人之將死,蒼白的安慰又有什麼用?她能做的,隻是站在角落裏,默默地用手機為他們照亮最後的時光。
顧熠陽不知是用了什麼辦法,在爺爺身上連弄幾下,人就醒了過來。他起身,回來接過楚楚的手機,按著她的肩膀坐到地上,再緊緊摟住。
狹小的洞穴裏,沒有人說話。
隻有奶奶隱忍悲慟的抽泣聲。
兩位老人執手相看淚眼,笑中帶淚,淚中帶笑,一切盡三不言中……
突然,顧熠陽的手抵住楚楚的後腦往胸前一按,低低道:“別動。”
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事情,楚楚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張嘴狠狠地咬住他的衣襟,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聲。
人倒地的聲響在寂靜的地窖裏,格外的沉悶,格外的蕭瑟。
不求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死!
黃泉路上,有彼此做伴,足矣。
“怕的話就不要動。”顧熠陽鬆開她,慢慢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