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斷雲殘雨生無趣(一)(2 / 3)

楊邈出身於江州士族,雖然難與北方士族相比,但卻是實實在在的詩書傳家,家中的榜樣、探花都不必提,單說他父親楊正就是先帝朝的狀元。然而可惜他生不逢時,朝政多為北方大士族把持,他身為南方士人多受排擠,並未進入朝廷中樞,最後隻能在地方做一小吏。

但良好的休養和家教讓他不曾對兒子的培養有過絲毫的放鬆,以至於年紀輕輕的楊邈在科舉考試中一路高歌猛進、凱旋不斷。

林日昇的謙恭識禮讓他見識到了蜀南世家子弟應有風範。他頗為欣賞地作揖還禮,而後又用兄長般慈祥的目光回應著林月沅的注視。

與楚雲汐的沉靜無波不同,生氣勃勃地林月沅總會對陌生的人事充滿無窮的探知欲望,聽說他曾跟隨白驁遊曆天下,她向往自由冒險的心又開始蠢動,不住地問他各種問題。

楊邈頗有些白驁的瀟灑不羈,因而很喜歡她這種不受拘束、活蹦亂跳的性子,耐心地回答她各種天馬行空的問題。林日昇則在旁邊緊張地關注著妹妹的一舉一動,每當她有些失禮之處,他便駭然的向她使眼色,他的好心卻隻頻頻獲得妹妹的嘲諷的白眼和鬼臉。

楚雲汐乖巧安靜地抱著書函隨著他們出了金躞舍,默默地跟在後麵聽他們談話,聽到有趣之處也會跟著淺笑兩聲,她越走越慢,直道她在林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眼圈一紅,手中的書函掉落在地上。

林中那人美髯當胸、高瘦清矍、穿一領秋香色長袍,後背長劍,風姿逸然,赫然是闊別許久的白驁。安頓好她們母女後,他又四海漂泊去了,他就像一葉飄萍,無根無脈,雖自在卻也孤獨。

楚雲汐又哭又笑,撲到他懷裏叫舅舅。白驁盯著她漸舒的五官和越發清婉的容顏,怔怔癡癡地說不出話來。

見他雙眸中晶瑩閃動,楚雲汐更覺酸楚。

林兄兄妹瞧見他們甥舅久別重逢,在一旁靜靜地不敢打擾。唯有楊邈歡樂的神色下沉,俊美的臉龐上籠罩了一層淡淡的憂鬱。

待他們收攏了情緒,林氏兄妹方上前見禮。楊邈低著頭,拘束地向犯錯的孩子,走到師傅麵前,突然跪倒叩首道:“師傅,不肖弟子向你請罪。”

白驁像沒瞧見他似得,口中微哼,抬腳從他麵前跨過,丟下眾人揚長而去。

沒有獲得師傅原諒的楊邈,垂頭喪氣地跪在原地,體貼的楚雲汐將他扶起,寬慰道:“大哥莫急,舅舅就是這個脾氣。他氣性大忘性也大,過幾日便好了。”

知情識趣的林日昇也知自己一個外人不方便置喙,便選擇沉默。林月沅沒這麼多顧慮,張口便問道:“楊大哥,你怎麼得罪他了?”

林日昇橫了她一眼,她反瞪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又不一定是楊大哥的錯。我還經常得罪林昶,哪次不是他有錯在先。”

林日昇的臉登時拉了下來,教訓她道:“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許你直呼父親的名字,這般太不知禮數了!”

林月沅蠻不講理地不服叫嚷道:“我偏叫他林昶、林昶、林昶。我還沒叫他無心肝呢。”

楊邈及時出聲打斷了兄妹倆的爭吵,坦然相告道:“此事卻是我的不是,我違背了師命,遵守父命去參加了殿試。”

林日昇立即露出崇拜的神情,羨慕道:“能入圍殿試,楊大哥你好本事啊。”

楊邈謙虛地擺手,不敢接受他的恭維。

林月沅無奈搖頭,好笑道:“這位白老先生真是太奇怪了。若是我哥哥進了殿試,林昶還不高興地三天三夜睡不著覺,這是光宗耀祖的事兒,若你高中,他這個當師傅也麵上有光啊,這有什麼可氣的?”

林日昇踟躕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哥,小弟鬥膽問一句,這次你可高中了?”

楊邈微微一笑,客氣道:“僥幸拔得頭籌。”

三人又驚又喜,林月沅誇張地張大嘴笑道:“頭籌就是狀元啊。”

楊邈頷首,楚雲汐由衷地讚歎道:“大哥好厲害啊。”林日昇更是豔羨不已。

楚雲汐高興之餘忽然心有所悟,頓時低落地歎道:“大哥高中狀元,舅舅不該不高興的。”

林月沅攤手,一副言中了的得意表情:“我說什麼來著,果然不是楊大哥的錯吧。他們這些人真是越老越古怪,這事兒若是放在我們林家,林昶定定要樹個神像把我哥哥供起來。”說完她哈哈大笑。

林日昇聽見妹妹的打趣,有些羞澀也有些失落道:“快別渾說,我哪有大哥的本事,我從小讀書就笨,高中,做夢也不敢想。”

楊邈以為他自謙過甚,安慰道:“賢弟過謙了,你年紀尚小,想必過幾年便能聽到你的好消息了。”

四人談笑間,昏黑的靜夜上空飄起了一層淡淡白霧,清甜的飯香引得眾人饑腸轆轆,楚雲汐指著天上的炊煙喜道:“原來她們在廚房。”

楊邈小時曾雖師傅在此處住過,眼見得這裏親切而熟悉的事物,不禁勾起他小時玩耍的回憶,他曾在那山石後捉蟋蟀,也曾在池塘裏摸魚蝦,望見那一片蒼幽的竹林,他心中湧起一陣暖意。

江州的家中也有一片這般幽深的竹林,他曾和柳盈薇在那裏玩過捉迷藏,也在那裏嫌棄柳盈薇的少女情懷,也在那裏悟出愛的真意。思念漫長的思念,他的青梅,他終於決定要將這棵陪伴了他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的青梅鄭重的摘下,放進自己的心裏。

前院的荷花池邊擺著難得一用的大圓桌,圓桌周圍一溜高背木椅,騰騰熱氣伴著菜香如天女散花般四溢。眾人都圍在桌前站著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