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了亥時,街上冷冷清清,與他的心情甚是相配。
他幻想過無數次再見麵的場景,卻發現真正見了,與他所想又相差如天壤。
他無數次回憶中與小荷的點點滴滴,忽然變得陌生。
他開始明白過來,曾經對小荷,是喜歡,是習慣。
而此時,是愛。
因為當你失去了她,便會時常思念她,尤其是對她心中有愧時,尤其是在你孤獨寂寞時,這份思念便愈加深刻,而念得深了,便成了愛,愛得深沉。
江知命開始盼著小荷心中恨他,那樣小荷心中起碼還是念著他的。
何時回的打行,何時躺回床上,他全然不知,隻是睜著眼,沒有焦點。直到二丫打了盆水來伺候江知命起床,他才回過神,淡淡道:
“二丫,咱們暫且不回鳳陽了罷。”
見二丫端著盆望著自己,又道:
“勿要再做這些雜事兒,我自個能行。”
二丫沉默一會,點點頭,端著盆出去了。雖然不知少爺怎的突然變了卦,即便心中失落,她也還是習慣性的順從。
他沒有對任何人說出此事,打行裏眾人對他的異常亦毫無辦法。
江知命又開始每日夜裏去花樓,卻不喝酒,隻是在不遠處無人的角落站著,等到差不多時間,便隱去身形潛進荷花姑娘的閨房裏望她一會兒。
進出荷花姑娘閨房最多的便是賈仁,但他似乎極有耐心,並不急著下手,隻與她談詞說曲兒,偶爾作一幅畫。無人時,荷花姑娘便會微蹙著眉,低頭望著足尖。愈是瞧她,江知命心中愈是苦澀。
這幾日的意外發現——遁地術不僅僅能夠遁入泥土,亦是能夠穿牆,總算給他一絲慰藉,“偷窺”小荷更加隱秘了。
隻是鼠大哥,你教我這些個術法,莫不是要我做那梁上君子麼?可轉念一想,鼠大哥不正是梁上“君子”那又是甚麼。
***
金鐵石有些擔心,自從那日回來,兒子便把自己關在房裏,這已經過去幾日,不見動靜。他忍不住敲響了房門。
“彪兒,是爹,開門。”
“門沒鎖。”
金鐵石手上用勁,門便開了,屋裏昏暗,金彪趴坐在桌旁。
“彪兒,你怎麼了?”
這哪裏還是平日裏氣勢熊熊的金彪?金鐵石一掌拍在兒子頭上,喝到:
“說話!”
金彪約莫當真被打醒,直起身,道:
“爹,咱們金蛇幫所求為何?”
“自然是求財。”
金彪又道:
“醫館,酒樓,錢莊,布店,所求為何?”
“亦是求財。”
金鐵石有些好奇兒子的問題。
“既然皆是求財,那咱們為何做那些殺人越貨、助紂為虐的勾當。如今咱們雖然有錢有勢,老百姓都怕咱們,可背地裏誰不罵咱們。幫裏的兄弟們大都是形勢所迫,才入了咱們的夥,誰也不是天生便願意幹壞事兒,爹,您說對麼。”
“咱們不如也學學他們,學學順豐打行,做些正經行當,不說做好事兒受老百姓愛戴,起碼讓兄弟們走在外頭能夠昂首挺胸底氣兒足。爹,您說對麼?”
金彪一口氣說完,卻見爹沉默不語,心中忐忑,不過他已下了決心,若爹不同意,他就算脫離金蛇幫也要改變。
金鐵石又一掌拍在金彪肩上,靠近了盯住兒子,忽然道:
“臭小子,打今日起,這金蛇幫便交給你了。你自個想如何折騰便如何折騰去罷。”
金鐵石感覺,老天爺真真眷顧他,給了他一個好兒子。
隻是若他知曉令兒子改變的不是老天爺,而是二丫,不知是否會感謝二丫呢?
此時金彪的心花真是要怒放了。樹芽,你等著罷,我定會讓你刮目相看。
金彪的改變,金蛇幫的改變,皆非易事。隻是為了愛,金彪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是啊,要得到愛,就要付出代價,此時的江知命便準備付出自己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