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命接觸過二胡,而他那時學習二胡的目的,便是為了能夠與小荷合奏一曲,隻不過老天爺沒能讓他稱心如意。
琴聲響起時,江知命隻是覺得熟悉,當歌聲傳入耳中時,他瞬間失了神,深藏在心底的回憶統統被勾了出來。
他想要再看看那張臉,卻不敢抬頭,此時相逢,不知該如何麵對。
一曲終了,已有心動的客人與吳媽媽談價錢。荷花兒也不見了身影,約莫是回了自個兒閨房,等候客人來訪。
趁著機會,江知命逃出花樓,等到聽不見花樓裏喧鬧的聲音才停下,劇烈喘息。
略微平靜一些,他回轉身,望向仍是燈火通明的花樓,才忽然想起,小荷怎的會進了花樓?怎的會墜了風塵?
被逼也好,自願也罷,不論這兩年出了甚麼變故,他都不能眼見著小荷在花樓裏曲意逢迎,定要把小荷贖出來。
隻是在他麵前有一道坎,他不知小荷是否願意見著自己,她一定是恨著自己的罷。
管不了那許多,要殺要剮,到時也任憑小荷發落。
打定主意,江知命返身朝花樓行去,花去一粒碎銀子,與小廝問了荷花姑娘住哪一間閨房,便往樓上走。樓梯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住,如此是否太過冒失?畢竟隻是聽見她聲音,沒有親眼見著她麵目,或許並不是小荷也不一定。
他心中其實還有一絲僥幸,希望那荷花姑娘並不是小荷,也就沒有了如何見麵的問題。退一萬步來說,當真是小荷,此時進去了房裏,她正與旁人...
那該如何是好。
一念及此,江知命複又騰騰騰下了樓,尋了角落一張桌子坐下。坐下來,卻又似百爪撓心,腦中滿是小荷的影子,他始終還是想要上去看看。
衝動戰勝理智,他還是上了二樓,來到那小廝所說閨房門口。聽著房內傳出若有若無的人聲,江知命感覺自己就像個賊。
正猶豫如何進去,忽聽得屋裏傳出開門的動靜,可把門外的江知命嚇得夠嗆,他四下觀望,卻沒有一丁點兒藏身之處,這可如何是好。
***
房門打開,當先出來一位翩翩佳公子,一襲白色錦衣,手中一把象牙金漆折扇,其上單書一‘仁’字,再瞧瞧他的三角眼,此人不是賈仁還能是誰。
隻見他邁步出了房門,轉身兩手一拍合上折扇,再將髻上係帶撩至身後,自覺甚是瀟灑。嘴角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朝門內道:
“荷花姑娘不僅琴彈得好,曲兒唱的妙,才學亦是不凡,賈某自愧不如。今日既然荷花姑娘身體不適,便早些歇息,我明日再來與姑娘秉燭夜談。”
“告辭。”
賈仁賣弄完腹中有限的墨水,行了一禮道聲別,轉身往樓下走。不難瞧出他心情極佳,已把白日裏受的憋屈忘得一幹二淨,對這杏眸瓊鼻櫻桃口的荷花姑娘,他非常滿意。
“公子慢走。”
“吱吖”一聲,房門又被合上,那荷花姑娘腳步很輕,幾乎是飄一般回到床邊坐下,歎出一口氣。
躲在門後的江知命看得癡了,方才緊急時刻,他忽然想起鼠大哥傳與他的隱身術,幸而使用法子簡單。其實他身上一點兒變化也未感覺到,也不知自己是否真就隱了身,不過賈仁似乎是沒瞧見自己。
他趁機從門邊進了屋,等到看清荷花姑娘麵容時,已把所有事情都拋在了腦後。
陳樂荷坐回床邊,麵上看不出悲喜,歎氣時更多的是無奈。對於賈仁這等富家公子哥,她甚是不喜,卻又不得不笑臉相迎。
此時她微蹙著眉,盯著足尖不知在想些甚麼。
江知命瞧著她瘦削的肩膀甚是心疼,就要走上去用手撫摸她的臉頰,隻是手在半空中卻僵住了。
他終於明白甚麼叫做咫尺天涯。
房裏靜悄悄的,立著的人望著坐著的人的臉頰,坐著的人望著自個的足尖,時間似乎已經靜止。
這也正是江知命所期望的。
身體的反應卻把他驚醒,隱身術就快要失效。他見小荷仍在發呆,便輕輕走到門口,輕輕打開房門,邁出去,再輕輕合上。
荷花姑娘似有所感,抬頭往門口忘了一眼,沒瞧見甚麼,複又繼續盯著足尖,仿佛那兒有極漂亮的花兒。
江知命合上房門時,已然現出身形,此時人們皆是在屋內縱情狂歡,誰會注意他?也隻有方才受了好處的小廝與他打招呼,卻又被江知命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