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得如此皎潔美麗,透露著一股遠離凡塵的清新脫俗。但是那肅殺的劍意讓龍牙明白,這套隨性的劍術並非隻有美麗的外表,同樣淩厲高絕令人膽寒。他曾經見過自己妹妹那浩大如同災洪流的狂暴殺意,但是他從未想到過,一份高絕孤寂的殺意竟然能夠美麗到這個地步。
從不展露春色之外的常春穀似乎也被這樣的美景所沾染,點點枯黃的秋葉,隨著白衣的劍影起舞飄飛,好似追逐白蓮的群蝶。群蝶隨著白蓮的殺意而環繞,卻奮不顧身地被那殺意撕碎成點點塵埃,壯烈淒絕,催促人心欲碎。
這樣的孤獨的人,又在思念誰呢?
龍牙不知道,但是他也是情有所感,自己是否也在思念那樣一個人呢?月色蒼茫,各自獨飲,雖然是蕭音和劍舞的合奏,但是卻割裂決絕著刺眼的孤獨,他們各自所期待的伊人,到底又在何方呢?
大概寒風入夢時,就能夠夢見吧。
但是這時,呼嘯的秋風卻漸漸嘶吼起來,龍牙的簫聲也消去前奏的哀怨婉轉,曲調陡轉而激烈,好似戰馬齊鳴,萬千軍士列陣以待。刺目的金戈閃動著肅殺的氛圍,鐵騎於戰場上肆意衝殺縱橫,軍旗揮舞,聲聲呐喊,肝膽欲裂。
而白衣的身影也在這首激昂的曲調之中漸漸震動著,幻化著,分化成並肩而立的數人,映照著月光的劍影愈發沉重緩慢起來,好似曲調中鐵血肅穆的軍陣。
這一曲催人心腸欲斷,龍牙收起了長簫,曲調戛然而止,一塊沉重而敦實的塊壘橫溢於他和白衣的心胸,淤塞並且苦痛。可是這苦痛才是他的真意,白衣隨手扔下那根殘破不堪的枝條,倒提著酒葫蘆,躺在粗大並且交叉的樹幹之上,大口痛飲。
他們都知道這一刻的這份苦痛與彷徨,才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共鳴,不消言語,各自心知。寒冷的夜晚之中,秋葉凝霜,隻盼望一場瓢潑的大雨,模糊掉他們曾經明亮的目光。
夜風向晚,吹動三更的愁緒,言和踏著依稀的月光來到了常春穀前,那棵記錄了百年時光的古樹。她身著青白相間的長衫,流雲的廣袖隨著夜風飄舞,像是畫卷中走出來的飄逸人物。
抬頭望,白衣依舊依偎在那棵古樹的枝丫之上,他想要大醉一場,於是他是真的陷入了醉鄉。有時候,不醉的人是因為自己不願意醉去,但酒中的乾坤真的就是他想要的無憂故鄉嗎?白衣知道不是,但是他似乎很難抵抗這種可能性的誘惑,哪怕知道是毒,都想要暢快地痛飲。
言和銳利的眼神中,卻有一絲無比溫婉的柔情,可惜她並不能在這個時候表露出來。秀手解下自己腰間的佩劍,目光灼灼的言和什麼也沒有多,她雖然不理解對方的苦痛,但是這並不妨礙她感受到那痛苦劇烈的程度。
就如同白衣所想,這個人是這世上最了解,最信任他的那個人。從第一眼所見,彼此就發現了這樣的緣分,所以有些事情不用,心中就有了感應。
江湖恩怨,俠骨柔情,白衣最初想要走的是這樣一條路。但是命並不是誰都能夠反抗的,他終究還是走上了變革時代的道路,這是他的選擇,也是他的責任。他又能夠如何呢?抱著自己那愚蠢的幻想在這個黑暗的時代溺水而亡嗎?
醉眼朦朧中,白衣看著言和將自己的佩劍插在了古樹之下,然後纖塵不染地緩步離去,那背影皎潔了空中原本就無比明亮的月光。
是啊!酣暢痛飲,仗劍江湖,這本就是自己的幻想。但是這和變革時代又有什麼衝突?那個人規定了一個自由自在的豪俠就不可以變革這個時代呢?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文能濟世,武能安邦,又怎麼不能夠被稱作大俠呢?
食指拎著酒葫蘆,白衣一個鷂子翻身從古樹上翻騰而下,腳尖點在那柄佩劍的劍柄之上,凝神感受著這深秋的夜風。晚風流過,仿佛引來了言和未曾言明的安慰,拂過他額上散亂的發絲,慰藉他傷痕累累的那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