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芝加哥大學有一位學生名叫孟義(Malcolm Berel-son),是個二戰老兵,抗日戰爭期間曾在中國服役,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在抗戰勝利後不久,他在北京琉璃廠地攤上以美金二十元的價格,買到一幅中國畫手卷——《清明上河圖》。一天,他拿來請董作賓鑒定,並告知說底特律博物館願意出價美金一萬元收購,但要斷定這幅畫的真假。董作賓一見愛不釋手,因為這不僅是一幅中外馳名的藝林珍品,而且圖中所描繪的正是他早年學習、工作和生活過的開封。他觸景生情,感慨萬千,立即展卷在大寫字台上仔細觀看,發現此圖雖截去題跋,但卷後上方有“秘府”陽文葫蘆狀的印鈐一方,下端有“臣張擇端進”小字簽名,筆墨工整,初步斷定這可能是一幅原本或比較精的臨本。
根據這個判斷,董作賓開始了《清明上河圖》的研究,他委托好友、時任芝加哥大學遠東圖書館館長的錢存訓,把學校圖書館裏所藏的有關《清明上河圖》題跋和記載都一一搜撿出來,認真比對。後來他去紐約時,又特別在參觀時注意市立博物館所藏的數種臨本,並訪得兩種私家藏本,也都細細觀摹,加以對照。他又將孟義的原畫托東方學董作賓的《清明上河圖》
院分段照相,並將畫中人物一一細數,共得一千一百六十二人。又將畫中人物按服裝、姿態和所處地段的分布加以分析,畫中的房屋、裝飾、舟車、用具、遊藝、市招、匾額等也都一一錄出,根據眾多的文獻資料進行分析,做了大量筆記加以考證。根據這些材料,證明了自己的初步判斷是正確的,為孟義的《清明上河圖》定名為《元秘府本〈清明上河圖〉》。
到台灣之後董作賓仍抽時間繼續進行《清明上河圖》的研究,先後發表了《元秘府本〈清明上河圖〉》《關於摹本〈清明上河圖〉》《比較五種〈清明上河圖〉小計》,通過對多種版本的《清明上河圖》的研究,他指出:餘即對此圖發生興趣,每喜作比較研究,尤注目於圖中市招匾額等之文字,因此類文字頗足以顯示作者時地之社會背景。元秘府本有北宋宣和年間特殊事物,絕不見於他本者,為虹橋東畔官船上“平章”、“樞密院”等牌,市中市招,亦以“雕漆器皿”、“官窯瓷器”、“仿古錫器”、“晉唐儒巾”等最為特異……總觀各圖,在市招文字上之表現,均極重要,然唯有如元秘府本中“雕漆”、“官窯”、“晉唐儒巾”等表現北宋社會最為親切。董作賓研究細致入微,不僅揭示了《清明上河圖》的藝術價值和史料價值,也為我們提供了值得借鑒的研究美術史的方法。後來,董作賓在《大陸雜誌》第八、九兩期封麵上刊登了該畫兩段畫片,又將該畫影印單行,並附考釋、題跋、編校後記等。
有論者曾指出《清明上河圖》古往今來備受學人看重。但看好或重視並未見考證與研究文章發表,是董作賓的研究文章發表七八年後,方有美術界和史學界或古建研究者相繼發表對《清明上河圖》的研究文章,也都是直接或間接受到董作賓的影響。一位甲骨學權威和考古學家、文字學家,竟然去影響美術學史的研究,也可謂是近代中國學術史上的咄咄怪事。
此話前半段說得很好,對後半段就頗有異議了。甲骨學家影響美術學史的研究應當說是見怪不怪,中國傳統文化絢麗多彩、博大精深,是一座無窮無盡蘊含量極為豐富的寶藏,凡熱愛中華文化的學人,都會盡其所能去開發這個寶藏,使之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