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便開始疑惑,不知道這家咖啡館為什麼要叫“雙偶”?更不知道大廳裏那兩個雕刻在牆上的偶人為什麼竟會是中國人,而且還穿著清朝的服裝?
因為牽涉中國,讓我對“雙偶”陡生興趣,就像是偶人與我們血肉相連,息息相關。於是若若帶我去找服務生。這裏的侍者全是男性,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隻是他們竟然都不會講英語,但他們積極幫助我們的態度卻是令人感動的。好不容易找來了一位會講英語的年輕人,這是一個非常漂亮並且溫文爾雅的小夥子。他金頭發,藍眼睛,我猜他一定正在上大學,假期到“雙偶”這樣的文化聖地來打工。
他告訴我們,這裏在1933年前並不是咖啡館,而是一家絲綢店。就是牆上的中國偶人把絲綢帶到巴黎,所以這兩個中國人就成了這座建築永恒的象征和標誌。
他還告訴我們,這個坐落於聖日爾曼德佩教堂對麵的咖啡館,是法國三類人經常來的地方。他們是文學家、藝術家和一些政治家。這裏還曾誕生了諸如達達主義、現代主義、存在主義一類的現代思潮。開始的時候這裏並不是一個咖啡館,隻是一些人做完彌撒之後,喜歡在教堂的對麵喝咖啡罷了。夏天,在外麵露天的地方,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紀德,差不多每個星期天的早上,在德佩教堂的彌撒過後,他都會來這裏吃東西,喝咖啡。
後來一些超現實主義的畫家、雕塑家們也喜歡來此,他們會提前訂好桌子喝著咖啡並且聊天。而歐洲現代藝術的奠基人畢加索從年輕的時候起,就常來“雙偶”。直到去世,畢加索始終是“雙偶”的常客。
到了1950年前後,“雙偶”又迎來新的思想者。每天上午十點鍾的時候,薩特和波伏瓦就會匆匆來此工作。他們有兩個固定的小桌子。在兩個小時內,你會看到他們一根接著一根不停地抽煙……
“雙偶”最先是作家哈瑞?飛利浦發起的一個文學聚會的場所,來此參加聚會的大多是作家和出版社的編輯。一些剛剛開始寫作的人也來此寫作、交談,探討文學問題並彼此合作,後來他們中的很多人都獲得了成功。接下來他們又幫助和扶植那些更年輕的作家。所以對於那些想成為作家的年輕人,“雙偶”將永遠是他們背後的那個巨大的支撐。
於是你可以看到,一些人來到這裏,喝一杯咖啡,然後拿出本子,開始寫他們的詩歌、隨筆和小說……
是文學讓“雙偶”總是生機勃勃,充滿了無窮的魅力。
直到現在,那些夢想文學的年輕人仍舊喜歡來此,但是一些名人卻因為害怕曝光,而不再來“雙偶”這樣的地方。如此世事變遷,“雙偶”有了許多變化,但仍有作家執著來此,這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這就是“雙偶”。在逝去的歲月中見證著文學、哲學,和藝術,見證著那些人文運動的風起雲湧。那是“雙偶”的自豪,也是左岸的自豪巴黎的驕自豪,是二十世紀法國所給予世界的一份偉大貢獻。在“雙偶”溫暖的燈光下。身邊是讀書的,寫作的,思考的,或者談話的人們。“雙偶”的顧客好像就是與眾不同,那是因為“雙偶”的人文關懷。
夜深了。巴黎深夜的寒冷。
離開前,為了紀念,我們買了“雙偶”的咖啡和咖啡杯,還和大廳裏那兩個令我們驕傲的中國偶人以及會講英文的那個年輕人一道拍了照片。
離開“雙偶”時依依不舍。
回頭看黑夜中的“雙偶”,咖啡館依然人流如織,來來往往。走了紀德,走了畢加索,走了薩特和波伏瓦……但唯有我們的那兩個偶人,始終坐在牆上他們自己的位子上,任歲月流淌。回賓館的路上若若問我,媽媽,你覺得怎麼樣?好極了。我說,真的。我太高興了。如此的不同尋常。唯有左岸。這才是最重要的。能如此擁有左岸,要感謝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