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根說,幸運與否,還是取決於人的素質。幸運之星非但未光顧郝女芬家,而且還禍不單行。家中厄運連連,均發生在郝女芬讀大學期間。是家庭成員素質不高,還是其它原因?郝女芬在痛苦的思索中,至今沒有找到答案。一
郝女芬的家鄉是郝寨村,在郝郡城的東麵。郝郡城的東擴,使郝家脫離了祖祖輩輩繁衍生息的土地,使全家人成為真正的城市人。
乳名二娃子的郝子健歡呼鵲躍:我們是城市人了!我們是城市人了!可郝遠洋與葉秋夫婦卻愁眉苦臉。腳穿褪色綠軍鞋的郝遠洋在堂屋裏坐立不安,來回踱著步子對妻葉秋說,說我們是城裏人吧,我們沒有工作;說我們是鄉下人吧,我們又沒了種莊稼的土地。我們成了社會上無業的小混混了,以後叫咱們怎麼過日子。郝遠洋與葉秋夫婦說什麼死活不願搬離被圈定拆除的他們農家的房子。郝遠洋與葉秋捏住腳脖子哭泣,我的地,我的地……坐在他們的責任田裏。郝女芬把爸、媽勸起來,拉回家中。郝遠洋與葉秋剛到家又撲通一聲坐在院子裏,雙手扶地,頭拱地對著家門慟哭,我的院子,我的房子……不懂事的二娃子看到牆壁上寫著偌大的白“拆”字,覺著好玩,覺得新奇,從院外跑到院裏,從屋裏跑到房外,頭擺尾巴搖,喜得哈哈笑,笑著喊,要搬家了,要搬家了,要住大高樓嘍,要住大高樓嘍……郝女芬喜歡弟二娃子的童真,而打心裏鄙視爸媽的迂腐,在心裏說他們是小農的劣根性作祟。
對此,負責東擴的管委會主任,隻好屈駕親臨郝遠洋家勸說了。他微笑著向郝遠洋說,你啊,老郝,大老爺們,瞎哭鬧騰個啥?又不是白拆遷,是要給你拆遷費的啊,你可以到城裏買房嘛!郝遠洋說,城裏的房子那麼貴,你們給我炒麵吃,我賠不起唾沫。主任又笑嗬嗬地說,老郝啊,你沒遠見,沒出息,等這個地方建好了——樓堂館所一片,大道寬寬的,工廠挨著工廠,商店挨著商店……想做工嗎?有你幹的。想掙錢嗎?有你賺的。你先搬出去,等這地方一開工,我就讓人介紹你做建築工人。主任又微笑著向葉秋,還有你,我也保你在城裏有工做。可是,郝遠洋與葉秋還是擰著頭不肯搬離。
大概是,那位主任認為郝遠洋夫婦頭腦裏淤積了泥沙,是糞土之牆不可再雕。繼而來勸說的是東方開發公司的閻經理。他起初也是笑眯眯的,可後來就不耐煩了。他唬著麵孔向郝遠洋說,老郝哇,給別人讓道也等於給自己開通一條生路,成全別人也就是成全自己,你早晚都得搬遷的,這地方的建設你是擋不住的。你別不識抬舉,給你台階你不下。久拖於大家都沒好處,尤其是你們家!出了問題,一切後果自負!你看著辦吧。他甩下話就悻悻地鑽進轎車,車後噴出兩道青煙,逃之夭夭了。
左鄰右舍,拆得一片狼籍。斷了水,斷了電。時常有賊眉鼠眼的陌生人在他們家的門外摩拳擦掌地走來走去。有時院子裏莫明其妙地出現了一兩條死蛇,斷裂的豬腿骨,嗅烘烘的,伏滿了蒼蠅。日落西山,夜幕降臨,就有人向院子裏扔磚頭和石塊,嚇得一家人不敢出門。
好心的姑夫來勸郝遠洋了,說,以前城裏某某與開發商對抗,擰著不搬,結果後腦勺被揍開裂,一條腿被揍斷。誰揍的?至今公安局也沒有破這個無頭案。就是破獲了也不劃算。
二
留著鍋鏟子頭的二娃子哭鬧要住城裏的大高樓。郝遠洋嫌城裏大高樓的租金賊高,嫌樓上樓下行走不方便,就在城鄉接壤的地方,租了三間平房,還帶個小院。房子特舊,一塊後窗的玻璃還裂了兩道口子。院子裏人行道兩邊生長著荒草和綠苔。郝遠洋要把房租控製在開發商給的租房補助金以下,要從中摳出煙酒和油鹽的小錢來。
就在全家人吃飯的時候,鄰居李老頭來串門,說,這是個凶宅:原主人夜裏經常看到院子裏有怪怪的影子晃動,有時又隱隱約約聽到女人的哭聲和淒慘慘的冤叫聲,才搬走的。郝遠洋不信邪。說,你瞎扯個啥呀!李老哥?邪不侵正,劉備騎著傷主馬,逢凶化吉。我咋沒看到什麼怪怪的影子,沒聽到什麼女人的哭聲和淒慘慘的冤叫聲?郝遠洋搖著頭,我不信,我不信!你瞎扯,你瞎扯!氣得李老漢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手拄著拐杖,一歪一歪地出了門。郝遠洋忙站起說,您走好啊,老哥。李老漢連頭也不回。葉秋說,人家李老頭也是好意。信則有,不信則無。何必朝李老頭那個態度。
郝女芬在心裏暗暗譏笑:爸大言不慘,還自比什麼天之驕子劉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