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軒兩次死裏逃生,求生的欲望達到頂點,他再也不想待在這令他後半生閉眼就是噩夢的地方。他屏住呼吸,在對方似乎充滿仇恨情緒的盯視下,緩緩移動腳步向後撤離,直退出十丈之外,到達及膝深的淺水區,猛一聲發喊,轉身狂奔而去。
踉蹌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巨獸發出一聲不甘的低吟,轟然墜回水內。
狹長的通道似漫無盡頭,杜軒用盡力氣向前奔跑,耳邊風聲呼嘯,在這極靜與極暗的環境裏,像是厲鬼發出的索命哨音,緊緊攫住他緊繃的神經。
突然“蓬”一聲悶響,通道終於到達盡頭,杜軒抱住昏沉疼痛的頭顱翻身躍起,折轉方向,剛奔出幾步,兩腳驀地踏空,順著一個潮濕溜滑的斜坡一擼到底。
緊張過後就是心若死灰般的平靜。
杜軒腦中一片空白,隻懂得大口喘著粗氣,在這絕境裏,他又能怎麼辦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種不知死亡何時降臨的絕望,若非身臨其境,他人絕難體會到萬一。
他已經放棄了求生,隻奢望死的時候能夠毫無痛苦。
大約過了一刻鍾的時間,杜軒的呼吸漸轉平穩,體力也回複不少,因長時間處於這種環境,眼睛失去應有的作用,耳朵卻變得卻比平時靈敏許多。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斜坡的上方響起,隨後亮起一盞碧油油的綠焰,飄飄忽忽地順著斜坡向杜軒緩緩移動過來。
杜軒頭皮一乍,兩手撐地,脊背彎弓,立即處於高度戒備的狀態,他本打算死到臨頭,一咬牙就挺過去了,之後無知無覺,再也不用受這令人發瘋的折磨,哪知真到了這種關頭,心中馬上激發出人類對未知神秘事物的恐懼。
杜軒牙齒打顫:“請你放……放過我吧,以後我一定做一個好……人。”
綠焰終於飄下斜坡,像是被隱形人挑起的燈籠,靜靜凝在半空,隻是少去燈罩,焰光忽明忽滅,將杜軒的臉龐映得碧綠慘白。
杜軒心中湧起被盯視的感覺,這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當成了獵物,與那被鐵鏈鎖住的怪獸相比,眼前這無形的敵人使他更毛骨悚然。
綠焰後退半尺。
杜軒登時強烈感到這是對方進攻前的征兆,但他已退無可退,狗急跳牆,心中反被激起一絲凶性,咆哮道:“操你媽的,你當老子是軟柿子,是不是?”
“啊”一聲嚎叫,杜軒渾身滾燙的血液瞬間被點燃,一股腦湧往頂門,忽地躍起,張牙舞爪地猛撲過去,但一眨眼,綠焰倏忽不見,下一刻出現在他身後的左側方位。
杜軒心中一寒,猛然轉身,為壯大聲勢,口中嗷嗷怪叫,掄起胳膊毫無章法地橫掃一記。
綠焰接觸拳頭一潰而散,杜軒卻毫無接觸實物的感覺,他隻感到眼角綠芒一閃,潰散的綠焰聚攏一處,閃電般印向他的麵門。
杜軒一聲慘嚎,變作滾地葫蘆,但馬上彈射而起,再次為生命而狂奔,這是他目前表示不屈服的唯一方式,亦是唯一能夠做的事情。
他眼前所見到的一切實在太過詭異,遠遠超出了他所理解的範圍,也顛覆了他以往的理念,若不是他左麵頰清晰地傳來被烙鐵戳中般的灼痛,他幾乎懷疑自己是否在做一個怎樣都不會醒來的噩夢。
唉,怎會落到這步田地呢?是否自己以前做下太多的惡事而引來上天的懲罰?
倘若這世上真的有地獄,那這裏給他的感覺將比地獄更要可怕。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重物移動時發出的咚咚聲響,每一下都重重擊打在杜軒不堪重負的心髒上。
杜軒埋頭狂奔,心中狂叫:“來吧,追的上爺爺,爺爺再不反抗,心甘情願給你當點心。”
“轟!”
杜軒大叫一聲:“我靠!”瞬間將速度提至極限。
他直覺感到那是一堵石門,險之又險地擦著他的後心轟然墜地,餘音震得他耳鼓生鳴,隨後轟鳴聲此起彼伏,無數堵石門接踵下落,每一次他均有如與死神擦肩而過,更增千鈞一發的緊張氣氛。
杜軒雙腿麻木得近乎失去所有的知覺,全身的力氣潮水般退卻,他曉得自己這次怎也逃不掉,無比悲壯地大喊:“老子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正要放棄掙紮,前方十丈許的地方驟然出現一座通體光明綻放的殿門。
那殿門極其巨大,像是無盡黑暗因嘲笑杜軒這大放厥詞的渺小人類而裂開的嘴巴。
天堂與地獄一線之隔。
杜軒爆發出強大的潛力,咬牙再奔出十多步,張開兩手,像一個衝刺終點的跨欄運動員猛然一躍,投往殿門內那廣闊的空間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