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十誡不管藺夏玨的掙紮，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哽咽著說道：“我已經將爺爺奶奶安葬。”
“他們肯定沒走！都等著我去上大學！你瞎說！你答應過大家照顧好爺爺奶奶的！你是王八蛋！”藺夏玨嘶啞著聲音，劇烈扭動著，想要掙脫出藺十誡的懷抱。
藺十誡一把推開藺夏玨，紅著眼睛吼道：“我是王八蛋？你竟然說我是王八蛋！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洪水和泥石流衝進了村子！你知不知道爺爺就死在我兩米的地方，被房梁砸成了兩段後被洪水和泥石流衝走！連屍骨都找不回來了！你知不知道奶奶走之前哀求我讓我守護你一輩子！叮囑我要把你嫁個好人家！你知不知道我用雙手挖開兩座墳墓，連棺材都買不起，就這樣把奶奶的屍體和爺爺的衣服埋進了土中！你知不知道我們很窮！我們很窮啊！窮到什麼都給不了他們！窮到連他們死去後都那麼淒涼難過！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他媽就是一個王八蛋！是這個賊老天把我逼成了王八蛋！”
憤怒的藺十誡心中憋著一股滔天的怨氣，看著眼前的哭得梨花帶雨的妹妹，藺十誡竟然有止不住殺人的情緒，這種情緒隻有他在麵對獵物的時候才會出現。肥強和況路也算是警局裏的過來人，80年代和90年代可亂的很，兩人也參與過大大小小的反黑行動，對於黑道的氣勢也算是有個了解。
不過，怎麼會那麼強烈！像一隻隱藏在黑暗的野獸，光是眼神就令人心驚發抖。
“小子！你冷靜點！”況路急忙喊道，生怕藺十誡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
藺十誡喘著粗重的氣息，血絲遍布雙眼，宛如血液都要沁出，雙手緊捏著拳頭，骨節磨得哢哢作響。
藺夏玨還不能完全接受藺十誡告訴她的消息，癱坐在地上掩麵哭泣著。
肥強的絡腮胡一抖一抖的，剛剛藺十誡的氣勢著實驚了他一跳，走到藺十誡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鬆下來，輕鬆笑道：“小子，這樣可不好，畢竟是親妹妹，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不是說過夏玨離家三年了嗎，她也是一個女孩子，女孩子就是溫柔似水。據我所知，你妹妹可是五中的大名人，年年拿獎學金，年年考第一，今年還能帶著市裏頒發的獎學金去三中上高中，也算是給你家添光了。”
藺十誡走到藺夏玨身前，彎下腰將妹妹抱了起來。藺夏玨很輕，營養沒跟上去，身體素質也就不行。
“小喵子，以後我養你。”
藺十不知何時留下眼淚，父母的消息他不敢說，他害怕，而不是擔心。他怕妹妹會因為接受不了而崩潰，他怕自己會更加消沉，他怕連最後的親情都會湮滅在這個消息之中。
他是一個男人，獨眼老鬼教過他。
男人就應該將痛苦掩埋在自己內心最脆弱的地方，讓它發爛發臭，信念就會像蛆蟲一樣蠶食著它，心靈便得到了最肥沃的養料，最後百毒不侵。
藺十誡和藺夏玨單獨吃了餐飯，就在學校邊的小餐館裏，藺夏玨用自己的獎學金奢侈了一把，三菜一湯。在別人的眼中這算什麼？便宜地很。可是，他們窮，他們是社會裏最底層都不算的人，或許連人都不是。
藺夏玨一邊給藺十誡夾牛肉，一邊說道：“我聽說文曲中學很亂，是民辦的高中，和公辦的比不得。文曲中學的素質條件都很差，哥哥為什麼選擇去那裏？”
藺十誡嘴角扯了扯，實在不知道如何去回答，隻能低聲說道：“我沒得選。”
藺夏玨也不再多問，就像三年前的那次選擇，哥哥直接把最珍貴的機會讓給了自己。哥哥站在屋頂上用幼稚聲音對著夕陽喊出那句話，那副畫麵，她一輩子都記得，那一刻她真的快哭了，後來想想要是哭了，就說明自己終究是屈服在了命運的安排下。
讀書可以改變命運，這句話對農村人而言就是真理，至高無上的真理。
藺夏玨盯著藺十誡的雙眼，平靜說道：“哥，以後不要叫我小喵子了。”
藺十誡頓了頓，不解地看著她。
“我不會回農村了。等我大學畢業，我會把爸媽還有小爺爺接到城市裏生活。所以，農村裏的小名，以後你就不要叫了，我已經徹底和曾經的小喵子割離了。小爺爺從來不叫我小喵子，他隻叫我夏玨。”藺夏玨認真地說道。
藺十誡低著頭，沉重的點了點頭，而後說道：“哥哥腦子從來都沒有你的好，你是讀書的好苗子，所以一定要考上大學。我會開始邊讀書邊打工，給我三年，我會攢積到足夠咱倆上大學的錢，也..也讓爸媽省點心，少吃點苦。”
吃完飯後藺十誡直接和肥強去了一個市區四環的工地裏，在肥強的介紹下負責工程項目的經理也表示同意。把東西都安置好後，肥強和藺十誡走到工地外的路上，相視不語。肥強掏出鐵煙盒子，拿出一根煙叼在嘴裏，打火機卻始終摁不出火星，幹脆就夾在手指縫中。盯著藺十誡的臉，許久才說話：“小子，咱倆不相欠了。工作和學校都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以後的路自己走吧，我能做的就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