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曹雪芹:中華文化的集大成者(3 / 3)

當下,人們常常將曹雪芹與英國的“劇聖”莎士比亞相比並舉。但莎翁一生寫出了三十七八個劇本,他的眾多角色人物是分散在將近40處的;而曹雪芹筆下的幾百口男女老少、尊卑貴賤、大小人物……卻是集中在一部書裏——生活在一處,生死休戚,息息相關,是一個大整體,而不是輪換“登場者”的那種零碎湊綴的章法。曹雪芹展現的是一幅奇麗異彩的“萬尺畫卷”,數百人物,個個不同,聲口、氣質、風格、神態,絕無雷同,而且不隻是一個無靈魂的空名字,個個如同現實世界,活現其情境於紙上。

曹雪芹寫人的手法純粹是中華畫法的精神體現——傳神寫照。極重“神似”而不泥於“形似”。所以書中人物,一出場,一開口,即如聞其聲,如見其人,而又絕不見他對外貌細節的“描寫”、“刻畫”。這是中華文化藝術的一大精髓,最需體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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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善於繼承傳統,有一個極大的特點,他幾乎把我們民族藝術精華的各個方麵都運用到小說藝術中去了。

《紅樓夢》是一部“詩的小說”。曹雪芹以詩人之眼閱世,以詩人之心感物,以詩人之情待人,以詩人之筆摛藻。這部小說可以說整個兒是一首長詩——在小說的外形下而寫出的!

在曹雪芹的筆下,不管寫人寫景,寫事寫境,都帶著濃鬱的詩意和詩境。他將詩融入小說中,別具一種他處少有的美學質素和魅力。這不是指《紅樓夢》裏有很多詩句,有很多詩社場麵等等,是指詩的素質、手法、境界,運用於小說中。你看他寫秋窗風雨夕,那竹梢雨滴、碧傘紅燈的種種情景;他寫那冬閨夜起,撥火溫茶,外麵則寒月獨明,朔風砭骨的種種情景……又哪裏是小說?全是詩!

中國的詩,特別注重“境界”或“意境”。《紅樓夢》處處是詩境美在感染打動人的靈魂,而不隻是敘事手法巧妙地令人讚歎。

曹雪芹的藝術,又不僅是詩,還有散文,還有騷賦,還有繪畫,還有音樂,還有歌舞,還有建築……他都在運用著。他筆下絕不是一篇幹癟的“文字”,內中有我們民族藝術傳統上的各方麵的精神意度在。這是別人沒有過的瑰麗的藝術奇跡!

曹雪芹的至友們作詩讚他時,總是詩為首位,畫還在次。當然,中國畫所表現的,也不是“再現”,還是一個“詩境”——故此方有“無聲詩”的稱號。東坡“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也早成名言;但我要為之進一解:不妨說成“詩即是畫,畫即是詩”。曹雪芹擅此二長,所以他的文字真的兼有詩畫之美,隻用“古文八大家”和“八股時文”的“文論”來賞論《紅樓夢》,則難免買櫝而還珠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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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的視角中,曹雪芹並不是一位“小說家”,而是與莊子並列抗衡的哲士高人與巨匠。

莊子首先提出:在芸芸眾生之群中,有種類型是“畸於人而侔於天”者,這大約就是孔子所說的“不得中行而與”的“其惟狂狷乎”的那種“狂”者。這其實就是曹雪芹自創的“兩賦而來”之人的同一實指。

曹雪芹自幼所受是經書,尤其是程、朱派宋代儒家思想,但他私心所喜,卻在“雜學”,卻在老莊,尤其莊子。他借妙玉之口,大言“文是莊子的好”,還續莊、仿莊做出一篇異樣奇文。當然不僅僅是指“文好”,而是十分喜歡莊子為人的才華、氣質;既有頭腦,又有詩人藝家的特殊稟賦,在先秦文字中,莊子最富有詩的筆法與境界,這對曹雪芹也大有影響。

曹雪芹有老、莊的哲思,有屈原的《騷》憤,有司馬遷的史才,有顧愷之的畫藝和“癡絕”,有李義山、杜牧之風流才調,還有李龜年、黃幡綽的音樂、劇曲的天才功力……他一身兼有貴賤、榮辱、興衰、離合、悲歡的人生閱曆,又具備滿族與漢族、江南與江北各種文化特色的融會綜合之奇輝異彩。曹雪芹是中華文化的一個代表形象。(周倫玲整編定稿)

(責任編輯:王錦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