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一話 初雲(2 / 2)

歸城的車馬裏,一身素衣消消怠怠地尾隨著。既不願駕馬,也不願坐進駕籠,八葉車內,其人竟是由希子。那般心神不寧,憂心忡忡的模樣,連佑少納言的搭話也不知適時回應了,想必是對早歸的將軍大人頗為掛慮罷。

一場雨來一場寒,天氣又涼了呢。

“這孩兒一見著天氣晴暖,便像隻蝴蝶似的張開雙臂,翩翩飛奔開來。無論身後的右近如何追逐,口中不停喚著,也是不聽不從的。真教人萬般無奈啊!”做母親的這樣說著孩兒,心中卻是疼愛有加的。

自將軍大人一行遠赴八王子城山狩獵,遙子夫人便在二之丸禦殿內盛情地款待瞳與春夫人。滿院的貓兒在簷上,樹下,池邊曬著暖陽,與遙子夫人剛滿兩歲的女兒雲姬[2]一同嬉戲著。這孩子烏眉大眼像極了將軍大人,乳母幫她梳理起齊整的振分發,一襲桔梗色袿,下著葡萄染袴,腳踏桐木淺遝,真可謂活潑可愛,伶俐動人呢。

一日之中,各位夫人也最享受現下休憩賞味的時光。院內散發著縷縷鬆風的沁香和言不清道不明的白檀香氛,和著榻上疊放著精美茶點的那股馥鬱的蜜汁味道,大約角落裏那些碎碎細語的冬日精靈們也會對此番情景羨嫉有加罷。隱約的香氣,迷離之中仿佛溫柔的懷抱,使得眾位賴著的夫人微醉般疲乏,不忍離去。

此時正值晌午。

幾隻慵懶的三色短尾貓眯著眼睛,不情願地被雲姬捉弄。其中一隻看起來最為善解人意,總是能與客人親昵為伴,也極熱情地賣弄著順滑的毛色,不吝嗇地發嗲,卻絲毫不叫人生厭。仔細看來,修長的四肢,楔形的頭臉,一對碧藍的杏眼,似乎通曉人意。更特別之處在於那副淺色的皮毛卻映襯著於麵部重著的花色,頸脖之上戴著閃亮的金環,想來也是極珍貴的品種。

“我們‘伶人’很招錦小路大人歡喜呢。”見那貓兒親熱地舔著瞳的手心,遙子夫人便主動抱起,擱在她懷中,“這可是暹羅國王宮,寺院的秘寶呢。將軍大人特意命人不遠千裏地帶回給小女的禮物。”見她笑意朦朧,忽又別過頭去望了一眼坐旁的春夫人,不失時機地補上一句,“春夫人,我這裏什麼都不缺,進貢賞玩的寶物應有盡有,你若有看中的,大可隨意拿去。嗬嗬。”

大概是無心之語,卻讓人覺察出春夫人的一絲不快。

倏然,有女侍稟報,奈奈夫人有請錦小路大人於西北壕一事商談,瞳便不得已先行離去,僅留下春訕訕於此。

原是奈奈夫人於夏末秋初之際,命人在西北壕內種植了一株來自清國的檀香梅結出了花苞。本是醞釀到冬日開花,給將軍大人的驚喜,卻因品種尤為珍貴,自己倒先是叫好不迭,便邀人前來觀賞。在這大奧之中,一向清冷的她與幾位夫人話不投機,相比之下邀請瞳前來也算合時宜的。

“千年唐國盛世,長安城遍種梅樹。本是冰中孕蕾,雪裏開花,玉白朱紅,暗香浮動,獨喜天下春之物,若是此時能夠降雪為伴,想必更是歎為觀止呢!”見奈奈夫人原是如此有心之人,瞳不禁深覺,雖是冬日,卻似有暖流湧上心頭。

此時卻不知緣何,遠處人頭攢動,女侍們大呼小叫地競相奔走。瞳遂信步離去。待綾衣前來稟報,竟從二之丸禦殿內傳出噩耗,雲姬夭折!

片刻功夫,那伶俐可人的孩兒已不再嬉笑。

注釋:

[1]彈正尹:根據大寶令而設,掌管整頓事宜,監察與彈奏左大臣以下的內外官員違反之事,彈正台之長官。相當於中國的禦史大夫。

[2]雲姬:將軍大人目前唯一的孩子,為少主時代與鬆平遙子夫人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