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寧采兒打漠北回來後,看見的第一場雪。
臥病在床多日,沒想到初初病愈之時,開門就是一片雪白。隻是這如此溫柔的一場雪,寧采兒就已經滿足。
漠北的雪,殘暴冷酷,不像江南的這般多情。雪該是下了一夜了,皇城眼見之處盡是一片茫茫的白,清澈美麗。
看見這場雪,寧采兒才感慨,轉眼,她便已經回來一年了。這一年,她似乎什麼也沒有做,可又著實覺得疲憊不堪。倒不如在漠北時,打打殺殺來的痛快。
府裏年輕嬤嬤的小兒子與她熟識、雪積的厚實,小孩子便央求她一起出去玩雪。架不住小孩子的撒嬌賣萌,她果真在院中凍得手腳冰涼陪他們玩耍。白茫茫的天地之間,寧采兒一襲鵝黃的衣服,煞是惹人注目。
遠處的閣樓上,修納若衡今日正忙裏偷閑的在窗邊煮酒,順便看看邊關傳回的最新情報。守關將領來信,信中說,近日邊關頻繁有異國人活動,推測應該是仟昭的探子。聽從修納若衡的計劃,營中仍舊保持著恣意作樂的緋糜表象,改為輪班訓練。
他如今是實質上的三軍統率,每日忙的焦頭爛額黑白顛倒。今日初雪,他來了興致,便在這閣樓上坐了良久。邢恩一直在一旁默默無聞的往小爐中添些細柯,酒香肆意漫出。
修納若衡忽的一低頭,便看見寧采兒像一隻蝴蝶一樣,立在院子裏還沒有發芽的臘梅樹下。她微微傾著身子,好像在和眼前的小孩子說著什麼。忽然便追趕著跑了起來,院子裏落出一行行腳印來。
修納若衡的目光不經意的追隨著腳印看了良久。邢恩也是聽見了笑聲,低頭便看見了寧采兒落了滿身的雪。
“喲,我的小娘子這麼快就病好了,又出來造作了。”邢恩不要臉的把“小娘子”三個字咬的陰陽怪氣,逗的他自己笑出了聲。倒是修納若衡,不怎麼當回事。
邢恩覺得,他或許是沒有聽到吧。因為他低垂的眸子裏,有些不經意的笑意,連嘴角的微微上揚著。
邢恩又去看了一眼寧采兒。也是,殿下在宮裏緊張勞累多日,忽然看見這麼靈動活潑的一幕,心裏自然輕鬆了不少。隻是某人嘴硬不願意承認罷了。
發覺自己看的久了,修納若衡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的抬頭看了一眼邢恩。又低頭又撥弄爐中的柴火。
“她近來可有別的異動?”修納若衡問著,目光又飄出窗外看著被雪球砸中的寧采兒。
“采兒是真真兒病了這許久,連閣門都不曾出過,哦,倒是大皇子去看了她兩回。”邢恩想了想,確定自己沒有說漏。
“她就讓修納若淵進了她的房間了?”修納若衡幾乎是下意識的問了這麼一句。
“哎呦我的殿下啊,人家兩情相悅,就是進了閨房也輪不著您管著啊。”邢恩也看著寧采兒躲躲閃閃的好笑模樣,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修納若衡沉默了良久,不再說什麼。
“殿下前些日子還說呢,采兒姑娘要是真有問題,不要她回來了便是,怎麼還是天天讓我去做那苦差事。監視人真的是一點兒也不輕鬆。”邢恩在嘀咕,修納若衡的手指敲著窗欞,似乎是有在聽邢恩說什麼。
見修納若衡沒有激烈的反應,邢恩膽子大了起來。或許殿下今天心情好呢,容許自己多說幾句。
“殿下,要我說,你就不要再糾結過去了吧。自從江南那一遇,臣就知道,你栽在寧采兒身上了。”邢恩把酒拿起來,給修納若衡倒了一小盅。
“你知道本王在糾結什麼?”修納若衡拿起酒,在手心裏晃蕩。
“臣跟了你這麼多年,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你有愧於她,可是她已經死了。我想,她在天之靈也希望你幸福吧。”邢恩說起這些事情,就心疼起修納若衡來。他當年,是為了救她,沒想到卻誤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