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曾經的回憶出現在了浩渺的石壁上?(大章)(1 / 3)

風塵不斷地拍打著這些個牆壁,漸漸地出現了一些記憶:

那年春天,我們陸續給小院栽了一些花木,其中包括一棵三角梅。我們知道三角梅可以開出很繁盛很燦爛的花,所以對它懷著極為美好的憧憬,特意把它栽在房屋山牆邊極為顯眼的地方,希望無論是誰來到我家門前,一眼就能看見。

不料遇到了令人非常沮喪的事情。栽的時候,都一樣認真,一樣施足了底肥澆足了水,栽好之後,管理也沒有偏三向四,可是別的花木都長得歡歡勢勢,到抽條時抽條,到開花時開花,一年下來,都長得很像個樣子了,唯獨那棵三角梅老是嬰兒似的趴在那兒,停滯在那兒,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應該長長了。

第二年,那棵三角梅仍然毫無變化。

第三年,滿院子的花木都長得青春勃發,高大喜人,那棵三角梅的葉片卻比當初栽下時還少了好多,病懨懨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我和老伴感傷地想,它總有一天會死去的。但自己親手種下的,還曾懷有那樣美好的憧憬,心中仍存那麼一絲絲的期盼。

去年是栽下它的第四個年頭了。春天,當別的花木都在泛綠、發芽時,那三角梅依然毫無生機,一點要擁抱春天的意思都沒有。我和老伴多次站在它麵前皺眉,歎息,甚至責備。我們說,幹脆把它拔了吧,省得它還占著一塊地方,還要天天浪費幾勺水。我的女兒和女婿,也是這樣的觀點。至此,全家的意見都一致了,欲除之而後快。

然而,事情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就在我們說這話後的不長時間,我們驚喜地看見,三角梅可憐兮兮的枝葉間,居然抽出了一枝表皮有著細致紋路的新條,而且長得很快,不久就長到二尺長了,接著又在那新條上旁逸斜出,生出了好幾條側枝。我們高興極了。可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呢?也許是我們要挖掉它的議論被它聽懂了吧!如果是,對它來說,那可是個性命攸關的大事啊,於是它就拚命一搏,終於把生命的力量給搏出來了。好像每天太陽一出來,它就死盯著周圍的花木,與它們比賽著成長。它身上透露出來的生機,非常生動地展現在藍天之下,是那麼醒目耐看。這時候與其他花木相比,它毫無遜色之處。它像沉默了好幾年的毛毛蟲,蓄滿力量,開始向著花蝴蝶的方向蛻變了。

又過了一個多月,我出門要幹什麼去,忽見山牆邊露出一段紅色的花枝,仔細一看,才發現竟然是三角梅開了一嘟嚕火紅的花。它靜靜地趴靠在牆邊,正好長了一人高。我急忙叫來老伴,讓她也高興高興。老伴的眼中閃耀出多年來少見的美麗光彩。

又是一個春天來臨了,此時的三角梅已長成一棵枝茂花繁的大樹,比房簷都高,它的紅色花瓣就像紅金子捶成的薄片,隻要輕輕撞擊就能發出動人的聲音。太陽照射的時候,它的每朵花都泛溢著紅色的光暈;風兒一吹,每朵花都像一隻火紅的蝴蝶張開了翅膀,扇動著,奮爭著,仿佛急欲掙脫枝頭,翩翩飛去。

生命,在堅韌中真是蘊藏了無法言說的奧秘和潛能的!

那天早晨,一棵百年古樹正像往常一樣,站在村外的原野上,沐浴陽光,呼吸清新的空氣,與白雲招手,與春風嬉戲。

突然來了一群人和一些車。幾個人圍著它指指劃劃。還沒等它明白是咋回事,挖掘機就轟隆隆開過來,圍著它開始一鏟一鏟挖土。不一會兒,它四周就被挖空了,自己深紮在泥土裏的根漸漸暴露出來。

它害怕了,大喊著:“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但沒人聽見它的喊聲。

當它所有的根都被暴露出來時,挖掘機將巨大的鏟子伸過來,插入它身下,將它連同它身下的部分泥土鏟起來,惡狠狠地把它摔在了地麵上。接著,又有人將它帶著泥土,用塑料袋裹住根部,然後再用繩子將枝幹綁起來。吊車嗚嗚開動,勾住它,顫悠悠地將它吊進一輛大車裏。

“你們要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它大喊著,但始終沒人聽得到。

它終於躺倒在車裏,全身顫栗著流下了傷心的淚,盡管這淚,沒人看得到。

汽車顛簸著,駛出了這片原野,駛出了它曾經站立了上百年的土地。

它看見車駛上鋪著黑油子的路,風馳電掣,駛向未知的遠方——它離故土越來越遠了。

車駛進了高樓林立的城市,在一處寬闊的廠區廣場上停了下來。等在那裏的吊車伸出長長的手臂,魯莽地將它從車裏吊了出來,放進一個早已挖好的樹坑裏。

從此,它在這個地方安下了家。脫離了原野故土的滋潤,它水土不服,一直病懨懨的。幾位穿綠色衣服的人天天圍著它轉,給它打上了吊瓶輸液。後來,它知道,他們都是負責廠區綠化的工人。

漸漸地,它的枝葉開始複蘇。

它開始打量這個叫做繁華都市的地方:座座的高樓、穿梭的轎車、五彩的燈光、絡繹不絕的人流……真是一派熱鬧繁華的景象。但是,它始終有“身在異鄉為異客”的感覺。

它開始想念那片原野了,想念那裏的草地,那裏的野花,那些常棲息在它身上的鳥兒,還有那隻經常奔跑過它身邊的野兔。但,已經回不去了……從今以後它再也聽不見林中的鳥鳴,也聞不到原野的芬芳,隻得默默地、孤獨地將根紮在異鄉的泥土裏了。

每天,廣場上都會來很多人,唱歌的,跳舞的,散步的,幹什麼的都有。有些人會圍著它看,指著它蒼勁的枝,幽綠的葉,稱讚著什麼。

一天一天,它對自己被強行移植的抱怨,漸漸少了些。有時它也想過:一棵樹,不論站在哪裏,都有其存在的意義;或者是做家具,或者被當做柴燒,或者僅僅是為這個星球增添一些綠意。然而,它還是每天都在盡力地將目光越過層層高樓,深情地眺望著故土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