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雁因傷心黛玉之逝,原恨不得將當年在賈府的事兒忘得一幹二淨,再不提起她們才好。隻此時有孕,卻又激起慈母心腸,不覺的心軟了。因笑向高秀才道:“我從前的出身,也不曾瞞著大爺。這史大姑娘,當年也在賈府住過,和我們姑娘也是投契的,又和薛家的大姑娘最好。我有個糊塗想頭,大爺斟酌看是否能行。”高秀才回嗔作喜,笑道:“快說!快說!若真能拿出個主意來,也羞羞那起子隻會說空話的人!”林雁笑道:“我想賈家也算是史家的姻親,如今史家本族既不肯收留史大姑娘,這裏的賈二老爺怕得罪母族,隻怕是也不好出頭的。但史姑娘原和薛家的姑娘最好,那薛姑娘嫁的卻是賈府的寶二爺,現在京中。若能找到妥當的人,把史姑娘送回京城,投奔表哥表嫂,想必是可行的。我也願意替舊主盡一份心意,贈她幾兩盤纏銀子。眼下之事,卻可以送史姑娘暫到白衣庵安身,每個月不過一兩銀子的事兒。待到明年……”林雁說著卻又收住,反倒是高秀才接口道:“待到明春,必有中了的同年要去會試,趁便送史姑娘回去倒是正好!”林雁見高秀才毫無芥蒂,才放心的笑道:“大爺說的是。如今我不便見史姑娘,就讓寶珠接她去白衣庵罷,橫豎以前寶珠也見過史姑娘的。”高秀才奇道:“怎麼不便見她?”林雁不由得紅了臉,笑道:“史姑娘並非我的舊主。如今見麵若是行禮,不免辱沒了大爺的身份;若不行禮,未免史姑娘又嫌我太倨傲了,引得她多心了反而不便。倒是暫時不見的好。”高秀才點頭道:“你說的也是。”
林雁又道:“還有一句話要和大爺說。如今寶珠福珠俱是內宅的丫頭,諸事出入不便。倒不如把她們配了我娘家帶來的小廝,梳起頭來,做事也方便些。若是大爺房裏要進新人,尋人再買就是。”說著,林雁的聲音不覺低下去。寶珠站在門外伺候,心裏也是一緊。高秀才大笑道:“原來你還擔著這許多心事!放心罷,雖說日後的事說不得,隻如今我卻是沒這心思的。前兩日先生還囑咐我,今年雖說無望了,但三年兩比,明年還是鄉試年,務要專心讀書,以備明年再考。說厚積薄發,到時候有個好結果也說不定呢。我如今哪有心思弄那些!你還是放寬心好好的養胎要緊。寶珠年紀大些,竟是按你說的,你看哪個小廝合適就許了他罷。福珠還小,你現下也離不得人,過兩年再說罷了。”林雁笑著應了,揚聲叫寶珠進來。
寶珠喜極而泣,忙應聲進來給高秀才磕了頭,又給林雁磕頭。林雁忙喚她起來,命她坐了車去尋湘雲,直接就送去白衣庵暫住。
話說湘雲見寶珠說日後尋人送她去依靠寶玉和寶釵,又喜又愧,忙不迭的應了,暫在白衣庵住下。原來湘雲成親不上一個月,衛若蘭即外出公幹,湘雲日日在婆母跟前立規矩,外言不入,內言不出。便偶爾聽到一言半語,究竟也信不真,故而賈府壞事時也不曾援手。後來史家也出了事,湘雲雖然想幫忙,但彼時她婆母怕受牽連,每日命人看著,不許她出門,故亦不曾援手。等衛若蘭回來,沒幾日衛家也獲罪免官遣發,總不曾和賈府史府中人見麵。雖說事出無奈,終究心中有愧。隻目下無依無靠,能見了寶玉寶釵也是好的。
高秀才鄉試落第,因是意料中事,倒也不曾灰心。隻托了幾個老成的同鄉,因他們明年結伴會試,就便將湘雲捎回去。林雁和高秀才商量,贈銀百兩給湘雲做盤纏,受過史家恩惠的秀才舉人們也各有薄贈。
湘雲隨著趕考的舉人們到京,恰賈家剛因探春和親得了朝廷的恩典,倒也好打聽,各位舉子把她送到寶玉家門口,道聲珍重而別。此時寶玉已經出家,寶釵見了湘雲,別有一番驚喜。原來寶釵因重陽兒年幼,離不得人,偏自己又要打理庶務,難以時時看顧。因思重陽兒正是呀呀學語之時,又唯恐教導不當,可是一生吃虧的事兒,正自焦心不已。如今湘雲來了,非但學問見識都勝於常人,且喜她性格爽朗,大有男兒之風,雖說經過磨難不免消沉,卻更加淳厚,正可聊補重陽兒無父之憾。湘雲喜於可得安身之地,更喜可以幫上寶釵,免去吃閑飯之憂,待重陽兒更是十二分的用心。寶釵湘雲二人一持家,一教子,居然甚是相合,比之寶玉在時更強了十倍。正是:
鑄金鎖伏紅顏薄命,失麒麟竟白首雙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