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樺的笑容中有一絲淒涼，當年赫赫威名的程家、黑白道上屹立不倒的顧家，就因為家族恩怨，顧家殺死了程遙程弋的父親，程弋又為父報仇殺死顧恒的長子，而後顧家又報複到程遙的身上，卻在鬼使神差之下真正殺死了恰好路過的童樺……冤冤相報，搭上了幾條人命。難道還要這樣下去嗎？
雖然，是他程遙的靈魂最終幸存下來了，但他並不因此有多少慶幸。
如果，睥睨天下的顧恒，有哪天知道在這場家族征戰中，真正去世的是他的獨孫，而他又不得不將家族交予的，反而是世仇的子弟，會有什麼感想呢？
童樺現在隻想，在他的手中，徹底結束這場家族征戰。隻可惜，這些話他隻能憋在心裏。顧家人的麵前沒法說，而程弋那裏他更不敢提。
“哦對了，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童樺給兩人的杯子都倒上酒。
黎承暉留意觀察左右，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童樺白他一眼：“放心，現在顧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樓上顧恒的臥室外獻殷勤，這裏說話很安全。”
饒是如此，黎承暉依舊刻意壓低聲音道：“你知道，我和你大哥是很要好的朋友。”
童樺點頭，如果兩人關係不好，童昕也不會把自己往黎承暉的魚丸攤上帶了！他拿起酒杯，一邊閑適地喝酒，一邊聽黎承暉說話。
“有一段時間，我事業受阻，童昕也不知為什麼情緒不穩，那時候我們兩個下了工，就經常去喝酒。”
這是人之常情，童樺理解地點頭，繼續小口啜飲杯子裏的威士忌。
“童昕酒量很好，他隻喝醉過兩回。第一回，我把他送回家，他躺在床上，摟住枕頭大聲罵顧凜威是混蛋，我才知道你哥跟巨魚總裁之間的關係。但那時候你還小，我也沒聯想到你跟顧凜威之間居然是這種關係。”
“第二次，好像是你出車禍以後。”黎承暉頓了頓，飲下一大口酒，將聲音壓到不能再低，“那一晚童昕喝得爛醉如泥，我從他斷斷續續的話語中，理出一條脈絡。那就是，正當童昕愛得最深的時候，顧凜威突然要結婚。童昕便親手給顧凜威調製了一碗藥汁，喝下之後將不可能再有孩子……”
童樺嚇得手裏一個哆嗦，多半杯酒被他灑在褲子上。他也顧不得這些了，緊緊抓住黎承暉的衣襟：“這些是我哥親口告訴你的？”
將一個調製如此陰毒藥汁的男人，和那平時把自己寵得要上天的大哥，聯係在一起。
黎承暉望著他的眼睛，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當時也像你一樣，不敢相信。”
“那後來呢？顧總知道嗎？”
“當時，顧凜威就知道了。童昕在告訴他藥汁導致的結果之後，眼看著顧凜威將藥汁一口口喝下去。”黎承暉盡可能用最平靜的聲音，將事實述說了出來。
童樺再無喝酒的興致，他凝視著瓶子裏琥珀色的液體，良久說道：“這不可能，應該是童昕酒後胡言亂語，做不得真。”
“可我更願意相信，這是童昕的酒後吐真言。童樺，你大哥內心的強大，遠遠超出你的想象。你這麼聰明，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童昕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是為了童樺！他不想顧凜威在組建新的家庭、有了別的兒女之後，就淡忘童樺這個私生子！在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一刻，童昕為他心心念念著想固然令他感恩，但是顧凜威甘願喝下童昕調製的藥汁，更讓童樺感動。
童樺站起身，抖了抖沾滿酒液的衣褲，說道：“我上去看看老爺子。”
“童樺！”黎承暉自身後叫住他，幾番動了動嘴唇，似要說什麼要緊的話，卻無法出口。
童樺替他說道：“放心吧，有我在，顧家的家業，就可以傳承下去。”
程家也不會有事。當然這話，隻能在他的心裏默默說出。
——
顧恒當天晚上就醒了，童樺上樓的時候，李澤俊正奉命滿世界找他。
“童樺，老先生醒了，想見你。”
童樺淡淡點了下頭，賓客散去之後他之所以沒有離開，就是因為料到顧恒還會找他。
顧恒臥室外，圍了一大圈人。都是顧家的遠房親戚，或者家裏的傭人。這些人不被準許進入臥室，隻能聚在外麵，托李管家向顧恒致意。
童樺站在臥室門口，沒有立即進去。他回身，皺眉看向走廊裏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叱道：“這成什麼樣子！老先生身體無礙，這麼多人聚在這裏，不怕打擾了老先生的休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