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慕容瑾時的場景。
當時,他兜兜轉轉在替陸承安尋藥引,然後又因為陸承廷的暗中托付而幫著盯梢上了一支從南召深入帝都的商隊,結果裴一白沒想到,這商隊首領的手中,竟有他心心念念找的那一味“青芝散”。
可是,當慕容瑾身邊站著的一個隨從和他說“我們少爺說裴公子要青芝散可以,不過東西不能白給”的時候裴一白笑了。
他七歲探脈,九歲摸骨,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給人開膛破肚的治病了,之前,他無意中碰到過慕容瑾的手腕,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就知道眼前整個說一身戎裝的“翩翩少年”其實是雌雄顛倒的“豆蔻佳人”。
那隻有,因為一味藥,因為陸承廷的囑托,裴一白便開始和慕容歆混在了一塊兒。
她給他介紹了南召特有的珍奇異草,他帶她領略了帝都不同的風土人情。
可是她說她來帝都為求財,而他說賣藥求財非君子。結果兩人話不投機,好好的一場酒宴,鬧了個不歡而散。
再見,她依舊一身戎裝,可卻搖身站在了太子爺的身邊,太子與她把酒言歡,笑說相見恨晚,他坐在下首,隻覺她的笑刺眼又薄涼,讓人心中無端生惱。
後來,帝都驚變,朝中大亂,太子臨危,眼看大勢將去,最後竟是她手執一方虎符,號令南召暗部,潛入皇宮,占得先機,替太子保駕護航。
也是在那個時候,裴一白才知道,她竟是當年南寧王府亡魂之生,也是南寧王唯一的遺孤,而她本名並非慕容瑾而叫慕容歆,慕容瑾是她的胞弟,死於亂到之下,葬在南召腹地。
而三見慕容歆,是太子登基之後,那時的她雖恢複了女兒身,替南寧王府三十餘口亡魂洗刷了冤屈,也受恩於皇命,成了當朝第一位女將軍,但她依然是一身戎裝,颯爽英姿,朗朗與朝日齊輝。
再後來……
再後來,裴一白發現他好像成天介的都能在宮裏看到慕容歆,有趣的是,大周朝第一個女將軍,竟天天束腰提劍的往太醫院的珍草園跑,而且隻要她紮進去一道股,沒一個時辰都出不來。
裴一白好奇了,跟了幾次,卻被慕容歆極好的輕功給擺脫了。而當他堪堪的跑到珍草園的時候,園門外頭早已站著她的手下把守著,見了來人,那兩個身材魁梧的侍衛就會異口同聲的喊道,“慕容將軍吩咐,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閑雜人?誰,他麼?他裴一白麼?
裴一白覺得荒謬至極,是以初一的那天,吃準了今日慕容歆一定會入園,裴一白便先她一步翻了牆。
所以當一個時辰以後,兩人對望四目相接的時候,慕容歆下意識就伸出一拳打向了裴一白。
結果令慕容歆萬般吃驚的,自己這一記灌注了內力的拳頭竟然被看著柔柔弱弱空有架子沒有能耐的裴一白給穩穩的接住了。
慕容歆一怔,順勢又伸出了另外一隻手,這次,她以掌換拳,出的又快又狠,結果依舊沒有打中裴一白,這一記勁掌,悉數化在了他反手一推的太極陣中。
“你會武功?”慕容歆問的驚訝,本就圓圓的杏眸瞪得大大的,一臉的不可置信。
裴一白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笑得那叫一個淡然從容,“慕容將軍也從未問過在下。”
慕容歆一愣,順勢想後退,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竟被裴一白穩穩握在了掌心中。
“放手。”她冷冷的說道。
“那你要先讓我看看你在我的珍草園裏到底在搗鼓什麼東西。”裴一白也是有底線的。
“我搗鼓的東西可是皇命,你不過一介江湖郎中,有本事先讓皇上點了頭再來管我的事兒吧。”慕容歆也跟著輕輕一笑,那本就柔媚卻英氣盡顯的臉上頓時閃出了令裴一白感覺萬般炫目的光。
就那麼一刹那的工夫,她已掙脫了他的掌心,輕巧的後退到了門邊,然後格外客氣的衝裴一白做了個“請”的手勢,“一白兄是想自己走呢還是讓我的人送你走?”
認識至今,她一直喚他一聲“一白兄”,好像她真的就是個男兒郎一般。
不過這頭一回,裴一白結結實實的嚐到了一次“偷雞不著蝕把米”的滋味,氣悶得他出了太醫院就直奔養心殿。
“什麼?”新帝登基政務繁忙,被他是沒什麼心思聽裴一白瞎扯的,結果裴一白這次竟是開門見山,麵聖直言道想謀個官職。
“官職?”皇上饒有興趣的抬起頭,“裴少醫這是開了竅了,竟和朕討起了官職?”
裴一白點點頭,冠冕堂皇的裏頭隨口即鄒,“天下初定皇宮見空,皇上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草民不敢再有負皇恩,有負天職,有負蒼生了。”
“別給自己戴高帽子。”皇帝擱下了朱筆,眼底露出了一抹精銳的光,忽然饒有興趣的問道,“既如此,裴少醫想在哪兒當職啊,是想在朕的禦前還是深宮內院,以或者是……”
“草民以為太醫院是正適合草民的。”裴一白恭敬的垂著頭,回得直接。
皇上眼中露出一抹笑意,當下故作為難道,“太醫院如今確實缺人,既裴少醫有這樣的想法,不如你就去幫一下慕容將軍吧,你本也通曉藥理,催心術一事……”皇上欲言又止,眉眼裏全是深意。
“草民定不負聖上之托!”裴一白肅然叩首行禮,心中忽然激情澎湃了起來。
第二天,當慕容歆看到裴一白手中那卷明晃晃的聖旨時,臉上頓時泛起了不悅。
“什麼意思?”慕容歆的聲音清冷,倒亦如她那始終透著淡薄之色的眸子一般,始終和人保持著一貫的距離。
“聖旨上的意思啊。”裴一白搖了搖黃絹,笑的如沐春風,“我奉命入之職太醫院,這頭一樁要責便就是輔佐慕容將軍徹查九重教催心術一事。”
“就憑你?”慕容歆冷笑。
裴一白一愣,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是愛在慕容歆身上找茬了,因為她對自己的不屑和不耐的神色,是這十幾年來裴一白從未在任何一個人的眼中看到的,尤其是女人。
他年少成名,七歲探脈九歲摸骨,十二歲開膛破肚,十七歲的時候就已經有再世華佗的美譽響徹大周九域了。他並非自誇,行醫藥理這件事兒對他來說好像就是天生的,他能閉眼識藥,隔繩診脈,雖並非這世上所有的疑難雜症都能一一化解,可如今的他敢斷言,隻要是他裴一白治不了的病,那整個大周朝就沒人敢誇海口說能治這個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