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操場上的氣氛很不錯,高高的旗杆上一麵鮮豔的五星紅旗迎風招展,樓頂那隻破舊的電聲喇叭正放著一段咿咿呀呀的京劇,初冬毫無暖意的陽光照在旗杆下十幾個半大孩子凍得通紅的臉上,頗有點風蕭蕭兮的悲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那種如今的電視力充斥的所謂蠱惑仔的凶狠而又執著的表情,我一直懷疑某些人的流氓氣質是天生的,在我們那個文化生活極端匱乏的年代,別說電視了,連能看到的書都少的可憐,很難想象他們是從孤兒院的圖書室裏那幾本破爛的三國水滸裏學到這些頗具後現代味道的姿勢和表情,那一幕的場景給我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以至於在很多年後我在收拾我們管片的那群小流氓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的想起孤兒院裏那些總想著流氓到牙齒的孩子們,那些凍得通紅的小臉。下手的時候也會輕了很多。我的幾個“道上”的朋友也是這麼交下的,當然都是些混的很不得意的小流氓,如果把我所在的這個城市裏的流氓體係比作天地會的話,我管的那片連個青木堂都算不上,頂多也就是個麗春院。
我把手插在兜裏,踩著京劇的鼓點慢悠悠的走到他們麵前,目測了一下那個比我大四歲的外號黃毛的孩子(一聲歎息,真的是很沒創意的外號,足見當時孩子想象力的匱乏,要是我來起外號的話,怎麼也得來個金毛獅王之類的。出來混,一個響亮的名號比戰鬥力要重要得多!),這小子大概比我高一個頭左右,體格可比我差多了,瘦的跟猴子似的,臉上的表情倒是很似模似樣,大概是這些孩子裏擺的最好的,這又一次驗證了我的理論,小孩子打架,實力往往不是最重要的。
“嗎的”,黃毛甩出一串鼻涕,這麼冷的天真是可憐他這單薄的身板了,“遲到了一個小時,你小子幹什麼去了,害老子白等了這麼半天!”
我當然不能說我去找鐵棍了,這個時候裝的酷一點是很必要的,我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突然轉過頭瞪著站在他旁邊的那兩個手下敗將,那兩個家夥顯然害沒從被我反擊的陰影了恢複過來,嚇的後退了好幾步,連帶著身邊的人也退了幾步,恐懼是可以傳染的,我明顯感到自己的勝算又多了幾分。
“嗎的,看你那熊樣。讓人打傻了?”黃毛對部下的反應非常的不滿意,回頭罵了一句,沒等轉過頭,我從背後抽出鐵棒高高躍起,用盡全身力氣砸在他金光燦爛的頭上。先下手為強,在蠱惑仔生存手冊中,被列為第一條。
嗷,黃毛發出一聲慘叫抱著頭倒在地上,鮮血從指縫裏湧了出來。那時候小孩子打架很少像現在的小孩這麼彪捍的,幾乎見不到出血的場麵,這些人平時仗著大了幾歲加上身材高大,隻是用言語威逼就可以達到目的,偶爾有動手的時候也都是他們在打別人,所以遇到這麼強烈震撼的場麵很容易就被嚇傻了,別說上來幫忙了。我拿著鐵棍對著黃毛的腦袋又補了兩下,對著身子踹了幾腳,抬頭衝那幫目瞪口呆的孩子大喊一聲,“還有誰?”十幾個孩子哄的一聲,作鳥獸散。
這件事在我對孤兒院為數不多美好記憶裏,添上了濃重的一筆。也許你會覺得我一個小小的孩子下手這樣狠毒會不會很殘忍,但在那樣的環境裏我是沒的選擇的,有些事情不是想躲就可以躲的了的,可以想象如果我那天不反抗的話會被那十幾個孩子打的多慘,如果一個孩子打死了一群孩子,一定會被判個死刑或者無期之類的重罪,而一群孩子打死了一個孩子,頂多也就是誤傷了吧,最後的結果,可能未必有機會坐在這裏對著各位饒舌了。
從那之後我的生活開始變得好轉了起來,那些孩子再不會出來起欺負我了,甚至開始討好我比如幫我打飯之類的事情,也有些有傲骨的孩子見到我也盡力躲著我走,黃毛在離開孤兒院前的一年多時間裏見到我都會不自覺的摸摸頭上那撮黃毛,繞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