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弱者怎麼能做到分擔痛苦呢?隻能讓悲傷加倍而已。”
……
好是快要入秋了。
這座小城,距柳宗山門所在已經不遠。
朝廷興許是為了表示對柳宗的尊重,在方圓千裏內都沒有設立政軍重城。
陳伊已打聽得七月十日那天,柳宗之人將在城中設地考核。
他們還須等待一月,或者說,他們即將有一個月的閑暇時間。
嚴寒還沒打算走,因為她的師尊在信上告訴她,她很快就會遇見那人,不用著急去尋覓。
兩人不勝歡喜。
他們了解到,作為當世可數的大派,柳宗招收弟子的規矩與其他宗門有些不同。
天下人皆知,習武之人最好是八九歲開始,是上好的玉胚待雕琢。等到十六歲,稱為大人,基本就不作為新弟子培養,一來修行更難,二來心思不純,三來身份存疑。
但,柳宗似乎疏於門派管理,雖也查驗天資,卻更為看重緣分二字。
每年慣例,春季招收一批孩童;在秋季,補錄一場,專門考察些十六七歲的少年,若合得眼緣,都有機會入得宗門。
陳伊因為沒有信物可以證明自己的身份,不能直接拜訪山門,求見師父的故舊。因此,他唯有抓住這個機會,先進得柳宗再說。
即便一時見不到那兩人,換一卷更好的內功心訣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
考核設在東城一座單獨的院落門前。
這是專門為柳宗補招門人一事而建立的居處,昨夜城主設宴,請了城中貴人、商賈與一眾柳宗內門弟子,賓主盡歡,笙歌至夤夜。
那空地前有一層古舊的平台,由某種木材簡單堆成,據說使用了多年,一直完好無損。
僅有數名年輕弟子立在上麵,俱是灰色道袍,昂首挺立,儀表泰然。領頭的乃是內門大弟子張寧生,十七歲,離玄階隻差一小步,日後至少也是位地階長老。
雖是一夜未眠,對這些武者來說卻沒甚影響。
其中一名弟子側過身子對另一人私語道:“師兄,什麼叫合眼緣啊?”
那年長些的無奈地回複他:“哪有那麼多緣分!隻揀些資質好的選進去不就是了?”
張寧生聞言,壓低聲音嗬斥道:“邱見,別胡說!”
“太上長老立了這規矩,自然是有用意的。我們見機行事就對了。”
那五六名師弟都唯唯而應。
旁邊還立著另一人,卻並非武者,僅是城主派來協助的一名管事,耳不聽,目不看。若不接連叫喚幾句,他絕不會動彈一步。
台下來人不多,愛看熱鬧的百姓早已見慣,又在春季飽看了一場,如今對這稀稀拉拉的場麵不怎麼稀罕。
基本都隻是些待篩選的少年人,孩童也有幾名。
其餘的報名者,凡是身份存疑、心性邪惡、劣跡斑斑之人,不是被殺,就是被遣返原籍。
在武道世界,名門正派做事不會拖拖拉拉。
所以,仍留在場的人,基本已是篩選過一次了。
陳伊不知,若非嚴寒的師尊先有封信到此,他的身份說不得也要鬧上一番功夫。
那少數的幾名孩童都是春季未被入選之人,羞怯得不敢抬頭,顯然自己是不願來的。也無法,他們的家人聽說有“緣分”一說,都不願放棄任何可能的機會。
果然,張寧生幾人對此都極為敷衍,輕易就找借口打發了。
更多的是些十六七歲的青年,過了最佳習武年紀,來此碰碰運氣。
而陳伊和嚴寒這兩位十四歲的少年、豆蔻少女,恰在兩個年齡段之間,不無尷尬。
陳伊抽簽排在十五號,他就看前麵之人陸續上台考核。
緣分之說卻屬無稽。他見張寧生選擇的幾名青年,大抵都在某項武道上有特殊秉賦,或是劍術、刀訣,或是暗器、內修,總歸可堪造就,都列入內外門之中。
十四號是名麵相粗獷、黑發蓬鬆、未加冠束的青年男子。他信心滿滿地上台,行了禮。
一名年輕內門弟子問他:“你原先可練過什麼武技?使來看看。”
那青年呐呐地答道:“會刀。”
張寧生便示意他先出手。
那莽漢站定,呐喊一聲壯了聲威,當頭劈出一刀,直來直去。端的是氣勢不俗,虎虎有力。在場學過些武功的都笑了。
張寧生毫無顧慮,蔑然地譏笑一聲,腳步微移,那柄大刀堪堪隻能停在他的腰側,再無力量更進一步。眼見他劍不出鞘,返身迅疾鞭腿橫掃,就欲將那青年人踢翻到木台之下。
那漢子雖莽,也有機變,避無可避,丟了長刀,使一雙拳架了上去,直欲貼身硬碰硬。
張寧生霎時如風擺荷葉,搖一搖就脫了身。
那莽漢手足無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呆愣在原地,卻聽張寧生喊道:“這師弟,怎麼還不站到我後麵去?快讓下一個人上來。”確認了喚的正是自己,他欣喜若狂,作個大揖,道謝不止,慌忙地退到了台後麵。
張寧生對自己人倒很和氣,點頭評論道:“你的刀術稀爛,施拳還有些天分。”
陳伊這才知道,所謂“緣分”還是存在的,畢竟,從這位十四號身上,他就找不出包括拳腳在內的任何一項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