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地階強者,出掌再快,也不能快過人的思想。
在那電光石火間,二人於對視中從未中斷情感的交流。他們想了很多,但最後都隻能付諸一笑。
沒有什麼太複雜,人力無法阻擋,那便這樣吧。
嚴寒笑著笑著,晶瑩的淚水滴落,微微地搖了搖頭。
陳伊多想用手去接住這幾滴淚水。
……
陳伊沒有赴死。
嚴寒也沒有被擄走。
那伯山則恐懼地想要收回自己那十成威力的霸道掌法,可惜為之晚矣。
他們齊齊驚愕地抬頭仰望,但什麼也沒見到。
天地間忽然升騰起一股博大的意誌,無形無影。
湘江水刹那時停止了翻騰,如湖塘一樣恒靜無波,汨汨地緩流。
那股意誌似比天更高遠,比大地更厚薄,貫通古今,橫穿山河。
陳伊激動得快要哭泣。
不是乍死還生的逃難之喜。
他的靈魂在這股意誌麵前,如同大樹遮蔽下生長的小草,微微搖曳。
這種感覺陳伊極為熟悉。
他知道自己曾是長年陪伴在通天大樹下的一株嫩草,受其遮風擋雨,過濾甘霖,輸送養分。
他不可能忘記。
伴隨意誌出現的,便是一縷劍氣。
僅僅微不可查的一絲絲,卻充斥了整個天地,讓人仿佛以為看到了玄海。遠古傳說中,玄海是霧界最大的海,也是雲界最大的海,早已不可尋覓。
好似一株鋪天蓋地的青蓮,略有彎斜的蓮莖如撐天的大柱。
頂端仿佛沒有邊際的一扇蓮葉,包裹住一朵含苞的白花。
眨眼間,又仿佛有粉紅色蓮花盛開。
這些俱是幻象。若有天階尊者凝神細看,破妄而觀,此時唯有劍氣縱橫。
伯山早已消失。
消逝在天地之間,仿佛從未有過此人。
這是周平大宗師的遺存。他也許有意,或許無意,在陳伊的神魂中留下了一縷劍氣。
大宗師一劍,能直擊天地,破碎寰宇,哪怕微弱殘存,也無人可抵擋,即便是所謂天階尊者。至於伯山,這等地階武者,連塵埃都不配留下。
陳伊來不及感歎此劍氣的大材小用。他還沉浸在一種如師如父的情感溫流中,仿佛回到了之前學劍的那十三年。長者已逝,又承遺澤,讓他又羞又愧。
嚴寒從未見過如此浩大的威勢。
遠觀群山的人,對山的巍峨難有直觀感受;離得近了,卻又無法睹見山的全貌。
如今,她來到山腳,有幸借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將視線不斷上移,看了很久,才看到山巔。那便是言語無法形容的奇偉。
“曾經我以為師尊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人。”
“所以我闖蕩江湖也難有畏懼。”
“但陳伊遇難,我卻隻能看著……”
“這天地間,竟然還有這等崇高的存在嗎?”
嚴寒從心底油然而生了對自然的敬畏。
劍氣隻持續了片刻就消散於無形。
展露在嚴寒麵前的,還是那片清新的天地。
綠樹繁陰,寂靜古渡。浩蕩的江水嘩嘩然地向前衝激,晃晃蕩蕩,如醉酒,如大批好男兒的舞蹈。
但她的思想已然得到了某種升華。
而陳伊覺得似乎重新經曆了學劍的十三年。
從嬰兒時默默看師父舞劍,到幼童時初持木劍,而後少年執利劍。
到今日,自己已經舞了十年劍,每日不間斷。
那終始沉默的師父嗬!那乖巧溫婉,對自己俏皮可親的師姐啊!
水色出現在他的目眶中,日光一曬就不見蹤影。
萬裏無雲,晴空朗照,水色染碧天。
兩人尋到一葉小舟,願有償載人渡河。
那船家是名矍鑠老叟,調笑了幾句,見那少年男女不說話,猜他們鬧了情緒,也不再講閑話。
二人坐在兩側船舷上。
陳伊用衣襟擦拭精鋼劍,其上不知何時已經有了細小的缺口。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歎惋。
即便是百鍛的精鋼,也難以承受多日的劈砍使用。
雖然和他沒有時間養護有關,也是由於它本質的軟弱。無怪地品以上的名器都要由各類奇珍異鐵來打造。
他有些渴望一柄好劍,一柄能夠隨自己肆意縱橫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