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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光宗哪裏管眾人背後議論他什麼,出了茶寮,便與阿六頭一道往醉紅樓去。到了那裏,怕被人瞧見傳到自己母親耳中,不敢從前門進,繞了兩圈,趁了暮色,這才從個邊門溜了進去。

醉紅樓乃是本縣頭牌紅樓,男人尋歡作樂之處。龜奴遠遠見到武光宗,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七八個鶯鶯燕燕也包圍過來,擁著武光宗進了他慣常去的雅間,七爺長七爺短地叫個不停,極是親熱。一個樣貌最好的姑娘坐到了他腿上,喂了口酒,嘟著嘴埋怨道:“七少爺,奴家可還是清倌之身。您一年前就買了奴,偏不帶我回家。奴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七少爺大發慈悲。再等下去,奴隻怕要傷心而死!”

武光宗摟住她細腰,長歎一聲:“可憐我的楚楚!我的難處,你也不是不曉得。你再等等,待我家祠堂前那株破鐵樹開花了,我娘就不拘著我,到時我第一個接你回去!”

餘下姑娘聽他二人對話,不依起來,紛紛也鬧著要他接去。武光宗意氣風發,哈哈大笑:“好好,隻要鐵樹開花,把整個醉紅樓都搬回去!”

醉紅樓的鶯鶯燕燕們也不見得長得有多美,隻武光宗見慣了武家莊中他老娘特意搜羅過來的那些醜婢,落到這脂粉堆裏,自然覺得順眼。摸摸這個的手,捏捏那個的臉,又調笑一陣,直到鴇母捏著帕子趕了過來,這才推開粘在自己身上的楚楚,衝著鴇母道:“怎的這晚才過來,叫我好等!”

鴇母心道分明是你來晚了,叫老娘空等許久。麵上卻不敢多說什麼,趕跑了姑娘,這才湊了過去壓低聲道:“上回得了阿六頭的信兒,我就犯難了。七少爺你也曉得,咱這地兒,不比江南。找個周正水靈的姑娘,那自不在話下,要找七爺要的那種,還要俊俏,可不比登天還難……”

鴇母說話的時候,武光宗聞到一股刺鼻的香粉味撲麵而來。

其實方才那些粘著他的姑娘們身上也有這味道,勉強還能忍受,如今麵對這鴇母,卻是忍不了了。忙往後仰在椅上,皺眉揮手道:“人到底弄到沒?羅裏吧嗦的誰要聽你說這些!”

鴇母曉得他脾氣急,忙道:“七少爺吩咐的,我就算賣了自己也定會辦到!再說要是沒人,我哪敢傳信請七少爺來?人早洗得幹幹淨淨,就在牡丹閣裏等著呢。隻是……”

武光宗見鴇母扭扭捏捏,曉得她意思,朝阿六頭看了眼,阿六頭從錢袋裏摸出一張銀票,啪一聲按在桌上。鴇母覷了一眼數目,心中歡喜,忙伸手撈了過來,見武光宗已經起身往牡丹閣裏去,忽然想又到樁事,忙趕上去小聲道:“七少爺,我給您找人的事,您可千萬別讓老夫人曉得。若被她知道了,我這醉紅樓就要關門大吉。您就是給我再多的銀子,我這生意也不敢接!”

武光宗不耐煩地應了一聲,蹬蹬蹬上樓而去。

鴇母望著他背影。雖忌憚武家莊老太太厲害,隻低頭看看手上的銀票,一咬牙,還是拚了!叫阿六頭和另個龜奴守在門外,自己也不去別地,搬了張椅子坐鎮樓梯口。

武光宗入了牡丹閣,撲鼻便聞一股甜膩膩的香氣。

此地乃是西陲縣城,風月之地自也比不上京城與富庶江南的同行。醉紅樓的牡丹閣已是最好的包間,裏麵的布置,在尋常人看來,自然是極好,但見燭火映照之下,處處金紅璀璨。實則惡俗之極,猶如一個暴發戶把金銀堆砌了滿身,毫無品味可言。

當然這對武光宗來說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因為此時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對麵的紅綃帳裏。燭火之中,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帳子裏的人影隱約可見身姿妙曼。

武光宗不是第一回到這裏,從前瞞著他娘,十天半月地總會來一次。裏麵的姑娘雖然吃不到嘴,隻能過過眼癮摸幾下,總也比在家對著那一屋子的醜婢要好。此刻卻破天荒地有些緊張,手心已是出了汗,往衣擺上抹兩下,咳嗽一聲,心想今日是我來嫖人,不是人來嫖我,大步過去便一把掀開了帳子。

錦緞之上,正半跪半臥了個身著紅羅袍的美人。美人烏發披散及腰,領口半敞,露出細細的鎖骨和一片雪白皮膚。見武光宗站在了床前,翹動蘭花指撫下自己的長發,抬臉朝他嬌嬌嬈嬈道:“七少爺,你可來了,叫奴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