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傑特拉大驚失色:
"喂,帕爾斯人,去和亞爾斯蘭陛下交涉啊!告訴他如果想要睡好覺,就該救救他親密的好友啊!"剛好趕到現場的亞爾斯蘭在知道事情的真象之後,二話不說地點點頭。
"拉傑特拉陛下是我們的盟友,他的生命是無可取代的。""啊?陛下!"
"趕快把魯克那巴德拿來!"
亞爾斯蘭拔出了係在腰間的劍。那爾撒斯和達龍在一瞬間動容,耶拉姆則無言地製止了想要采取行動的伊斯方。
亞爾斯蘭朝著對方的頭上丟出了劍。刺客發出了狂喜的叫聲,伸出手抓住了劍。
就在他的指尖接觸到劍鞘的那一瞬間,他的表情起了劇烈的變化。他的嘴形張開成大叫"不對"的樣子,就在這時候,痛苦和憤怒的慘叫聲從他張開的嘴巴中發出來,刺客倒在地上。胸口有一枝箭深深地插著。那是奇夫射出的箭。劍落在倒地不起的刺客身體上。那隻是一把普通的劍而已,並不是魯克那巴德。為了引開暗殺者的注意力,亞爾斯蘭突然表現了這樣的演技。斜睨著已經不足以造成任何傷害的死者,達龍對那爾撒斯小聲說道:
"這家夥好麵熟,好像是貴族的子弟。是對新的政事有所不滿吧?""或許吧!可是,我不認為這家夥會有弑殺陛下的勇氣。"或者是受某人的唆使吧?有了這樣的想法,達龍的眉頭皺了起來。
"呀!亞爾斯蘭陛下,多謝你的相助。你的聰明才智真是讓人銘感五內。"亞爾斯蘭禮貌性地回應了拉傑特拉的讚詞,心中卻似乎有些不愉快。雖然情非得已,可是,他確實是使用了不像他個人作風的詐術。再加上自己的施政被人用這樣的形式否定,對他來說,這是個不小的衝擊。
"仔細地調查背後的原因。這個工作就交給伊斯方大人。"聽到那爾撒斯的聲音,亞爾斯蘭仿佛回過神似地點了點頭。那爾撒斯在刺客的屍體旁跪下一隻膝蓋。耶拉姆也跪下一隻腳,幫老師的忙。那爾撒斯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耶拉姆喃喃地說道:
"就算背後有人在策動,隻要亞爾斯蘭陛下的施政正確而穩固,他們就無法如願。害怕有人反對而不能貫徹自己的意誌,這才是最可怕的事。"那爾撒斯再度叫著鍾愛的弟子的名字:
"耶拉姆。"
"是。"
"人要治理人的世界當然無法麵麵俱到。可是,我要鄭重地拜托你,千萬不要讓那些乘亂而起的小人得誌。""是,我會盡所有的力量的。"
那爾撒斯吩咐耶拉姆處理刺客的屍體。不久之後,白象被抓了回來,這才發現在寶座和象背之間被插進了帶刺的樹枝。一連串不吉利的事情讓亞爾斯蘭的眉頭籠上了一層烏雲。
當狩獵祭接近尾聲,眾人回到本陣的時候,那爾撒斯問亞爾斯蘭一件與剛剛的事情沒有直接關係的事。
"如果密斯魯國的奴隸逃亡而來,渡過迪吉列河,要求陛下為解放密斯魯國的所有奴隸而進攻密斯魯的話,您打算怎麼做?"這雖然隻是假設,亞爾斯蘭仍然帶著認真的表情陷入了沉思。以達龍的說法或許這就是"陛下的長處",隻是,因場合的不同,有時候,長處也會變成短處。
"他們雖然可憐,可是,我不能答應他們。我必須避免和密斯魯展開全麵性的戰爭。""很好。那麼,那些逃亡的奴隸們該怎麼辦?""給他們家和土地。"
"不行。"
那爾撒斯冷靜但尖銳地否定了。既然選擇了和密斯魯保持和平的態勢,事情就必須做得徹底。必須讓好些逃亡的奴隸們在沒有痛苦的狀況下就死,再把他們的腦袋送回密斯魯。隻有這樣才能獲得密斯魯的信任。
"解放奴隸可以成為侵略的正當名義,就像魯西達尼亞人對唯一的神依亞爾達波特的信仰變成了侵略他國的正當名義一樣。""我不想侵攻他國。"
"我知道。但其他各國怎麼想?這是兩碼子事。"帕爾斯已經廢止了奴隸製度。其他國家害怕的是廢止奴隸製度的大波濤會湧進他們的國家,推翻他們的社會製度。
"陛下是帕爾斯國的統治者。您有責任先守住帕爾斯的和平與安寧。廢止奴隸製度固然是一種正義的表現,可是,如果要把正義強壓到他國,就會形成爭亂而造成流血事件。"那爾撒斯微微地搖了搖頭。
"正義就像酒。雖然可以讓人微醺而通體舒適,然而,一旦飲酒過度,就會毀滅自己,甚至連累他人。""小心哪!連那爾撒斯也不想被捲進去吧?"
"我隻喜歡看別人被捲進是非當中。"
那爾撒斯回答的時候,一陣辛德拉語的叫聲響起。辛德拉兵把一個旅人打扮的男人帶到拉傑特拉王的麵前。一陣似乎頗為激烈的交談在辛德拉人們之間進行著,加斯旺德神色緊張地向亞爾斯蘭報告:
"急使從辛德拉的國都來報:好像是邱爾克國突然興兵攻進卡威利河的上遊了。"(五)
在地理上,邱爾克位於帕爾斯的東方,辛德拉的北方,特蘭的南方;是一個為草原和熱砂所包挾著的山嶽國家,形成帕爾斯和辛德拉國境的大河卡威利河就是源自這個國家。高山環抱著萬年雪和冰河,山穀和盆地穿越其間,地形極為複雜。
原本邱爾克人和特蘭人是源於同一祖先,以集團的方式不斷地在大陸內地移動,經營畜牧。約在五百年之前,為了爭奪族長的地位遂分成了兩派,被趕離的一派從草原逃進了山間。山地雖然是不毛之地,但是,山穀和盆地卻比較肥沃,山產岩鹽和銀,邱爾克於是找到了安居之地,國力也充實了不少。和各國締結外交關係,甚至曾經和辛德拉、特蘭聯盟侵攻帕爾斯。在這四、五年之間,他們對外偃旗息鼓,鞏固國境,呈孤立的狀態。帕爾斯雖然沒有多餘的力量去探查邱爾克的國情,不過,大概知道邱爾克國內因為爭奪王位之事而引發了一場嚴重的暗鬥。
結果,現在的國王卡魯哈納守住了王位,但是,在那一段時間內,卡魯哈納並沒有讓其他國家知道國內混亂的情形,足見卡魯哈納了是一個相當有才幹的人。
在隔了這麼久的時間之後,邱爾克開始蠢動了。而且在動員大軍之際,同時在卡威利河的上遊下了毒,殺了無數的人和羊隻。
"從上遊下毒?竟然做到這種地步?"
拉傑特拉漲紅了他黝黑的臉大叫。他雖然是一個厚顏無恥的狡猾男人,卻絕對不是一個殘忍的人,所以,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顯得義憤填膺。然而,燃起他怒火的燃料大部分是因為他有他的打算。
"亞爾斯蘭陛下,辛德拉和帕爾斯是盟友。所謂盟友就是有共同的敵人,彼此互相幫助的。對邱爾克伸出製裁之手不就是盟友的證明嗎?""你說的沒錯。"
亞爾斯蘭即使注意到部下們或是不斷地對他擠眉弄眼,或是不斷地搖著頭,他仍然這樣回答。主要是因為他對邱爾克的作法很不以為然。
"在卡威利河中下毒也會對我國那些正在開拓土地的農民造成傷害。就算早晚要和邱爾克宮廷交涉,目前也必須把攻入國境的軍隊趕出去。立刻動員大軍吧!""啊,亞爾斯蘭陛下,真不愧是我的心靈至交啊!"帕爾斯的名武將們麵麵相覷。他們的主君就是這樣的人。
從大河卡威利的河口上溯二百四十法爾桑(約一千二百公裏),河麵漸漸變窄。
話雖如此,但是,寬度也有五十加斯(約五十公尺)到一百加斯之多,就算射箭也不見得就到得了彼岸。布軍在夏夫利斯坦原野的帕爾斯和辛德拉軍在兩個國王的統率之下,沿著卡威利河西岸北上。
"上個月在迪吉列河和密斯魯軍作戰,難道這個月要在卡威利河和邱爾克軍作戰嗎?下個月又要在哪裏跟什麼人作戰呢?哎呀!真是令人猜不透啊!"達龍說道。他並不是害怕作戰,但是對於主君亞爾斯蘭和拉傑特拉一起行動的事,卻多少有些話想說。
"陛下太善良了。"
就算他這麼想,他也知道,這一點正是亞爾斯蘭的優點所在。達龍不想去分析亞爾斯蘭是不是有點小小地偏狹了。隻要那爾撒斯和達龍好好輔佐他就可以了。這是黑衣騎士的結論。
十月十五日,帕爾斯軍和辛德拉軍遭遇了邱爾克軍。由於負責偵察的耶拉姆所帶回來的消息,他們知道了有將近一萬人的邱爾克軍正渡河而來,所以,他們才急急忙忙趕到該地去。
"是鐵門。"
達龍對亞爾斯蘭說明。因為以前有過旅遊絹之國的經驗,達龍對帕爾斯東部國境一帶的地理很熟悉。所謂的鐵門是人們取的名字,含有大量鐵質的黑色巨岩像壁麵一樣聳立在河的兩側。岩石形成了高達一百加斯(約一百公尺)的斷崖,落進河麵,河流流速比全力奔馳的馬還要快,而且氣勢更雄壯。
鐵門位於帕爾斯、辛德拉及邱爾克三國國境交接的地點,帕爾斯一方並沒有特別置兵守備。
鐵門沒有橋梁,在斷崖和激流這兩種天然障壁的阻絕下,侵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現在邱爾克軍卻選擇了這個地方,開始進行渡河攻擊。
邱爾克的投石器把有馬頭那麼大的大石頭一個一個不斷地拋到半空中。石頭上綁著粗粗的皮繩。石頭發出了重重的聲響落在對岸的地麵上。於是,邱爾克兵便靠著張拉在河麵上的皮繩渡河而來。他們用小車輪在皮繩上滑行,一隻手掛在從車輪垂吊下來的鉤子上,一個接一個渡河。這雖然是一種可笑的技法,卻也認人不得不佩服。邱爾克兵以比在平地上奔跑還快的速度渡河,眼看著他們的兵力愈來愈多。
另一方麵,數不勝數的小船聚集在河麵上,邱爾克兵以第二種方式渡河而來。用船渡鐵門的急流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他們卻把鎖鏈穿過山穀,從船上在鎖鏈上掛上繩子,沿著鎖鏈劃船。
"想得真是周到。看來是很早以前就開始構想思的。"拉傑特拉不禁咋舌道。他下令士兵向著邱爾克軍射箭,"鐵門之戰"於是開始了。
當然,邱爾克兵也回射了箭。他們使用把細的山羊皮捲在白楊上,浸過山羊油再曬幹的短弓。而且,他們還在箭上塗了毒,可說是危險至極。帕爾斯軍和辛德拉軍隻得並排著盾牌擋住邱爾克軍的箭雨。那爾撒斯對年輕的國王進言:
"不能跟他們做拉鋸戰。姑且不論以後,我們必須盡快打贏這場仗。"國王不在王都而在國境上和敵人長期交戰對整個國政會有不良的影響。更何況打一開始並沒有這樣的征戰計劃,是由狩獵變成戰鬥狀態的。供給兩萬多名士兵的食糧也不夠。那爾撒斯絕對不能讓這種準備不足的戰役延長。
"那爾撒斯,很抱歉,不過還是得拜托你了。"亞爾斯蘭說道,那爾撒斯微微苦笑著行了一個禮,召集了耶拉姆、亞爾佛莉德、加斯旺德及伊斯方等人下了一些指示。
成功渡過河麵的邱爾克軍在穿著格外耀眼的甲胄的指揮官指示下快速地整備了隊形,舉著長槍攻了過來。亞爾斯蘭不知道對方指揮官的名字。他叫葛拉布,是邱爾克軍中享有盛名的將軍之一。帕爾斯軍和辛德拉軍並排著盾牌形成了障壁,一邊防守一邊後退。當中央部隊從正麵引誘敵人作戰的當兒,耶拉姆等四人率領著三百名弓箭兵繞到上遊去。他們先從高高的岩場上朝著山穀撒下油,把邱爾克軍的皮繩澆濕,然後再瞄準繩子射出火箭。
火在油上竄燒,快速地蔓延到皮繩上。邱爾克兵的手上著了火。煙霧從皮膚上冒起。痛苦和恐懼的慘叫聲在岩石間回響著,邱爾克兵一個接一個摔落了。當皮繩本身伴隨著一股異臭燃燒殆盡的時候,幾十個邱爾克兵就抓著繩子掉落了。下麵是拍打著岩石的激流。邱爾克兵落在水麵上激起了水花,然後被河水給衝走了。
當上百根皮繩所築成的橋都燃燒盡之後,已經到達卡威利河西岸的三千名邱爾克兵就被孤立了。同伴既過不來,他們自己也沒有了退路。亞爾斯蘭要他們投降,卻反被對方拒絕,於是,達龍便下令攻擊。
達龍的斬擊化成了鋼鐵雷光擊倒了邱爾克士兵。加斯旺德和伊斯方跟在他後麵,策馬躍進敵陣當中,朝著左右方揮下白刃。邱爾克軍的甲胄是用山羊皮製成的,刀刃不易刺穿,因此,帕爾斯軍隻好瞄準他們的顏麵和頸部揮斬,噴射而出的人血將岩場染成了一片黑紅。
"看來沒有出頭的份了。"
奇夫一邊觀戰一邊梳著他的前發。這個吟遊詩人的想法是:既然要戰就要有傑出的表現,否則就是一種損失了。而這場仗看來似乎並不適合他出頭。法蘭吉絲也策馬站在亞爾斯蘭的身旁,默然地俯視著血腥的戰場。不過,她突然拿起弓箭,朝著邱爾克軍的一角射出去。
站在岩石上指揮著士兵的邱爾克軍的將軍葛拉布搖晃了起來。隔了百步之遠,法蘭吉絲的箭把他的大刀從他的右手中彈飛出去。
接著伊斯方丟出了槍。隻聽得長槍撕扯著風,發出了吼聲飛射而出,命中葛拉布將軍的胸甲。槍發出了鈍重的聲音彈回。重疊著山羊皮,細縫中編著鎖鏈的邱爾克甲胄擋住了槍尖,可是卻無法完全將衝擊吸收。葛拉布覺得肋骨一陣疼痛,在岩石上搖晃著。達龍策馬跑近他,抓起了葛拉布的衣領往後方一丟。
葛拉布被摔到地上,帕爾斯兵蜂湧而上將他捆綁了起來。葛拉布雖然是在極狼狽的情況下被抓的,但是,他沒有死在達龍的斬擊之下應該說是他的運氣。
在確定葛拉布成了俘虜之後,剩下的邱爾克兵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誌。有半數丟下了武器投降,其他的半數沿著卡威利河四散逃逸。帕爾斯軍和辛德拉軍取下了一千多個邱爾克兵的首級,高奏凱歌。
成了俘虜的葛拉布被帶到亞爾斯蘭和拉傑特拉麵前。亞爾斯蘭問滿臉不高興的邱爾克人:
"你們為什麼要侵入我國國境,殘害無辜的人民?邱爾克國王的意圖何在?你說!""不知道。"
這是他的回答。穿著山羊皮甲的邱爾克將軍隻是接下國王的命令發動奇襲,至於戰爭的目的何在,他並沒有被告知。
"如果想知道,就去問我們的國王!"
葛拉布傲然地丟下這句話,挺著胸膛,一副覺悟赴死的樣子。拉傑特拉提議把葛拉布的腦袋鹽漬之後送回去邱爾克王那邊去。亞爾斯蘭製止了他。就算非殺不可,那爾撒斯應該會有最好的方法吧?
這其中大有問題。在今天之前,位於帕爾斯東西兩方向的國家從來沒有結盟侵攻帕爾斯的例子。要結同盟,使者就必須在帕爾斯國內通行,而這是極為困難的事。但是,這一次又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西方的密斯魯和東方的邱爾克幾乎同時興兵隻是偶發事件嗎?
"真是個多事之秋啊!"
女神官法蘭吉絲一邊凝視著鐵門巍巍的岩壁,一邊喃喃地說道。
"是啊!或許是午睡的時間已經過了吧?"
奇夫回答道,同時心中想著,邱爾克的女人中有沒有美人?或者會不會有那種因為荷包太重而傷透腦筋的美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