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山(2 / 3)

“別說傻話了!那些不信真神的邪教徒彼此互相殘殺不正合我們的意嗎?不管哪一方死亡都是大快人心的事。”

“唔,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異教徒也有異教徒的禮儀吧?”

而在另一方麵,帕爾斯人們並不知道有一群多嘴的人們一邊不讓馬兒發出嘶鳴聲,一邊自己卻又喋喋不休地評論著他們,帕爾斯人隻是專心地把行動從對峙轉移成戰鬥。

“你為什麼跟蹤我們?”

席爾梅斯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誤解也是可以理解的,而奇夫這個人又是那種不想刻意去解開誤會的性格。

“這倒要問問銀假麵大人自己了,我隻不過是一個平凡的樂師而已。”

“哼!嘴硬的家夥,拙劣的畫家再加上差勁的樂師,看來帕爾斯誇稱的藝術精華也要麵臨調敝的命運了。”

銀假麵發出了微妙的聲音,因為,他的嘲笑都蒙在麵具的內部。奇夫覺得自己被拿來與軍師的畫相提並論是一件令他難以忍受的事,可是,他並沒有說出口。席爾梅斯用他拔起的白刃揮斬著山間冰冷的空氣。

“既然是命中注定的話,就在這裏做個了結吧!”

“真是傷腦筋啊!如果被殺了,不就活不了了嗎?”

“講什麼話!”

怒號和斬擊同時朝著奇夫撲來,這是一次極猛烈的斬擊,如果真的吃了這一擊,奇夫一定會被一刀從肩膀砍到腰部。然而,奇夫可不是泥土做的人偶,他以令人吃驚的柔軟度避開了這一刀,斬擊落空之後,席爾梅斯的身體微微地失去了重心。

在這間不容發之際,奇夫的劍在半空中飛竄而過。奇夫的進擊也極其銳利,不過,席爾梅斯的反應也非一般人所能比擬,在一瞬間,他的上半身和手腕從微傾的姿態翻轉而起,用劍鍔接住了奇夫的劍,反彈了回去。馬兒步伐淩亂,八個馬蹄在狹窄的山路上交叉著。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鬼雖然有幾個部下,但是每一個都是逃命的能手,那爾撒斯那家夥也是一樣。”

“這句話可說得不對。”

“什麼?”

“我可比他行多了,軍師大人的修練還不夠呢!”

突然奇夫用力一拉韁繩,他的坐騎高高地舉起了前肢。席爾梅斯雖然讓自己的馬往後退了一步,可是卻仍掩不住嘲諷的眼色。奇夫調轉過馬頭,看來是想趁機逃走,席爾梅斯打算給奇夫背部一刀。

可是,奇夫不愧是一個高手,當馬的前腳落地之後,奇夫往前突進,而且是朝著正麵。他猶如一道風似地竄過吃了一驚、正要舉劍揮下的席爾梅斯腋下,然後躍馬奔向山穀間。奇夫巧妙地操控著馬跑下猶如絹之國屏風般的急斜麵,最後的幾步還跳向半空中,濺起了半天高的水球,飛向小河。他刻意以畢恭畢敬的姿態朝著山崖上的人揮揮手,席爾梅斯的部下們雖然架起了弓箭,但是,他們所在的方位和奇夫之間已經形成了死角,根本射不到那個遠揚的樂師。奇夫的笑聲乘著風朝著下遊漸行漸遠了。

(三)

英雄王凱·霍斯洛的陵墓位於迪馬邦特山的北邊,據說他把蛇王撒哈克封在南方,睨視著北方的世仇特蘭王國,守護著帕爾斯免受地上的威脅和地下的恐懼。

“死後幾百年了還要這樣辛苦工作,真是麻煩哪!我可不願成為偉人。”

如果是奇夫的話,他一定會有這樣的感歎吧?不過,凱·斯洛似乎是一個責任感比奇夫要強得多的人,在成為幽靈之後也沒有任何怨言,三百多年來就一直在陵墓中守護著帕爾斯的國土和曆史。而他的子孫中有明君也有暴君,更有具同樣血統的人們為了寶座而互相殘殺、欺騙。帕爾斯也被其他國家侵略過,也曾侵略過別人的國家,其曆史並不全然是在和平和豐饒當中遞傳的。帕爾斯雖然以一個泱泱大國之姿傳承了三百多年,可是本身卻又固執於奴隸製度這種社會的矛盾,而寶座也成了野心家覬覦的目標,英雄王的遺德反而是日漸式微了。而現在,銀假麵一行人來到他的陵墓。

“我的祖先,偉大的英雄王凱·霍斯洛啊!請把您的義勇借給身為您的子孫的我吧!”

席爾梅斯跪了下來這樣禱告。

陵墓很寬廣,但是在英雄王被掩埋的地方立有大理石的墓碑,同時還安置著神像。國王每半年就會派遣使者前來舉行祭禮,隻是自從亞特羅帕提尼敗戰之後,就不再有人來了,原本就顯得荒涼的山中,此時益添寂寥。

“我希望能繼承您的寶劍、繼承您的國土和王統。我明白形式上這是極為無禮的舉動,因此,當正統的王位恢複的時候,我一定會舉行盛大的祭典,請示您原諒我暫時僭越的行為。”

席爾梅斯行了一個禮之後,站了起來。

騎士們都帶著恐懼的表情。和敵兵作戰時,他們都是英勇無比的,可是,現在他們卻是在挖掘英雄王凱·霍斯洛的陵墓,他們現在的所作所為不就是褻瀆神明的舉行嗎?在挖掘陵墓之前,他們不得不先反複地挖掘自己的心靈。席爾梅斯也了解他們的心理,他並沒有叱責他們。

“我們並不是在破壞陵墓,我們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為了守護帕爾斯的正統,而寶劍魯克那巴德就是真正王統的證明。隻要拿到了寶劍,我就可以讓篡位的安德拉寇拉斯和他的兒子知道王統的正確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屬下聽說,寶劍魯克那巴德就是以它的靈力把蛇王撒哈克封在地下的。如果我們拿走了寶劍,而蛇王再度降臨這個世界上的話……”

提出這個意見的是查迪,這個年輕人在父親死後就自任為席爾梅斯的忠臣。

席爾梅斯對查迪會提出這樣的異議感到驚訝,當然心中也是有些不快,可是席爾梅斯仍然忍耐著試著勸服部下。

“封住蛇王撒哈克的是偉大的凱·霍斯洛的英靈,而寶劍魯克那巴德隻不過是他的附屬物而已。再說,如果魯克那巴德本身有靈力的話,當蛇王複蘇之日,我也會用寶劍的靈力再度將蛇王加以封印的。總而言之,你們什麼都不用怕,來,如果聽懂我的意思,就動手幫忙吧!”

席爾梅斯的說詞是有一番道理,騎士們雖然還是有一些猶豫,但是,他們也很清楚,如果再拖拖拉拉下去,恐怕在地下的蛇王還沒有發怒之前,眼前的銀假麵就先爆發開來了。姑且不管是誰先拿起了鋤頭和鐵鍬,總之,騎士們開始照著席爾梅斯的指示挖起土來了。這些人隻想早一點把這個令人不愉快的任務結束,他們默默地挖著土。

“我們不是要破壞棺柩,隻要取出寶劍魯克那巴德,我們對棺柩是碰都不碰的,而且會再把土都埋好,這些一來絕對不會冒瀆英雄王的遺體。”

席爾梅斯一邊監視著作業,一邊安撫著部下們的心靈。查迪勉強地點了點頭,把視線朝向空中。

“雷雨好像要來了。”

他的聲音隱含著不安。黎明前的霧雨早就停止了,然而,雲層的色彩卻變得又濃又暗,使得席爾梅斯的銀色麵具和騎士們的甲胄都失去了光澤。在卷起暗灰色旋渦的雲層間閃現的光芒該是雷神的獠牙吧?

“動作快點!”席爾梅斯的回答很簡短。

不久之後,一個騎士發出了叫聲,其他的同伴也發出了應和的聲音,在被挖起來的土堆深處現出石棺的一部分。騎士們丟下了工具,開始用手拔土,不久,又有人發出聲音,被濕氣濡濕而散落的筒形絹包露了出來。席爾梅斯邁開大步走上前去,包裏沉甸的重量傳到席爾梅斯的手中,其長度超過席爾梅斯身高的一半。

“這就是寶劍魯克那巴德……”

席爾梅斯的聲音中有著些許的動搖,仿佛是情緒的感動和興奮從銀假麵的內心滲到外表來了。他丟掉了絹布,從黃金劍鞘中拔出劍刃。

看來根本不像是埋在土中三百多年的劍,劍刃的光芒勝過百萬水晶。“由太陽的碎片粹煉而成”實在是一句最佳的形容,越是觀察劍刃,劍刃的光芒越是耀眼。律動的光波傳到握著劍柄的席爾梅斯的手掌中,他覺得自己全身仿佛充滿了力量,似乎一刀就可以劈斷象牙的自信心在他的體內澎湃。當席爾梅斯重重地籲一口氣再度發出讚歎聲時,一個嘲諷的聲音打破了他陶醉的情緒。

“哼!原來銀假麵大人的目的是盜墓啊!人真是一種容易墮落的動物!”

數十道視線一起轉動,陵墓的入口處立著一道人影,不用說當然是奇夫了。席爾梅斯壓抑住先前的感動,爆發了全身的怒氣。

“該死!你不請自來,難道是想來演奏自己的送葬曲嗎?如果可能的話,我實在不想玷汙陵墓,立刻卷起你的尾巴逃吧!”

“是這樣的吧?如果寶劍魯克那巴德要賜給地上的人,那也應該是亞爾斯蘭殿下,他是最適合擁有寶劍的人。”

奇夫充滿自信地說道,但是那並不是他以前就有的信念,而是現在的狀況讓他有這樣的說法,至少他不認為銀假麵是魯克那巴德真正的所有人。除此之外,他也有意要氣氣這個沒來由就是不投緣的銀假麵。

當然,如果和銀假麵作對,就算奇夫想,他也勢必要拚上一命的。奇夫絕對沒有低估銀假麵這個劍士,而且,奇夫隻有一個人,相對的,銀假麵還有一群頑強的部下,所以,目前他得先從他們的劍底下保住性命。

“可是,不管怎麼說,寶劍是不能讓不適合的人拿去的。唔,我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一個人在那邊喃喃唱著什麼拙劣的歌?”

銀假麵的手重新握上了寶劍魯克那巴德的劍柄。長大的劍不隻是一把鋼鐵的鑄造物,它仿佛就像光塊般呈現在奇夫的眼前。席爾梅斯突然笑了起來。

“你雖是一個無聊的人,不過確實是一個不平凡的劍士,我就封你為正統國王的敵手,讓你有死在魯克那巴德的劍下的榮譽吧!哼哼哼!當然,你要抵抗也無所謂。”

要承認恐懼固然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但是,奇夫得由得吞了吞口水。魯克那巴德本身確實有它不凡的威力,而這種力量甚至也懾服了奇夫這樣勇敢的人。雖然為寶劍的氣勢所壓倒,奇夫仍然作勢要拔出佩劍。就在這個時候,某處遠地似乎產生了磨擦的征兆,馬兒不安地嘶鳴著,腳邊的小石子開始躍動了起來,地響聲急遽地升高。

“……地震!”

才覺得鳴動搖撼著雙腳時,在那半瞬間,巨大的衝突突襲而來,馬兒彈跳了起來,在鞍上的人體也躍動著。大地聳動,發出了如揮鞭般的聲音,產生龜裂,小石子不停地在地上彈跳,濕濡的泥土也飛迸了起來。

“停!停!”

奇夫拚命地駕馭突然之間瘋狂也似的馬。由於他還沒有拔出劍,所以雙手都可以用,對他而言,這無疑是個運氣。而已經拔出寶劍魯克那巴德的席爾梅斯,一來為避免寶劍掉落地上,二來手也不能開韁繩,以免自己落馬。奇夫快速而巧妙地操縱著坐騎,逃離了寶劍魯克那巴德長大劍及的所及範圍。魯克那巴德的劍身發出了彩虹般的色彩,照耀著因為恐懼而渾身顫抖的人們的臉。

“英雄王發怒了!”

“蛇王複活了!世界要回歸黑暗了!”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叫聲從騎士們口中喊出來,不管是善是惡,一種超越人類智慧的存在開始在活動確是不容置疑的事。騎士們為迷信的恐懼所驅策,甚至叩頭伏地,乞求英雄王的魂魄饒恕。

“銀假麵大哥!你好像打破了蛇王的封印了。”“什麼……?”

席爾梅斯在混亂中聽到奇夫的聲音,不禁睨視著對方。

“就是那把魯克那巴德寶劍啊。連三歲的幼兒都知道,那把寶劍就是英雄王凱·霍斯洛為了將蛇王封印於地下才埋在這裏的,你自稱為正統的國王,就不應該不知道這件事。”

席爾梅斯睨視著眼前這個不羈的旅行樂師,但是他沒有反駁。大地的龜裂持續擴大,大大小小的石塊從山崖上滾落下來,撞擊聲交替響起,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這種令人不快的聲響中。落雷的聲音爆出劇烈的響聲,斷崖的岩石受到直接的撞擊而裂開了,人頭大的石塊就落在奇夫的身旁,黑雲漸漸往下壓,罩在奇夫的頭上,氣流風起雲湧地卷起,吹起了漫天的砂礫。

“難道銀假麵大人果真認為王權比國土還重要嗎?就算蛇王撒哈克複活起來害民滅國,你還是認為自己的寶座最重要,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國王啊!”

“住口!你這個多嘴的樂師!”

席爾梅斯怒吼著,在一片激蕩之中還試圖駕馭著座騎朝著沒有禮貌的樂師斬擊而來。

(四)

強烈的力量繼續搖晃著地軸,天空被一片黑暗所籠罩著,藍白的雷光偶爾在天際閃現,天地似乎要從上方和下方將人們壓扁似的。

“救命啊!救命……”

一個騎士因為腳被夾在裂開來的岩縫裏而發出了悲鳴。有幾匹馬已經逃走了。查迪雖然大聲地叱喝“安靜!安靜!”,可是卻一點效果也沒有。

“殿下,先逃到安全的地方為要!”

查迪這樣大聲叫著,可是,席爾梅斯並沒有聽到,他的注意力幾乎已經完全被自己手中的魯克那巴德的威力所惑,一心一意以奇夫來試劍。

馬蹄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咆哮著。

大地迸裂了,仿佛承受不了魯克那巴德的劍勢似的,幽暗的傷口發出了劇烈的摩擦聲在地上急速裂開,朝著縱向延伸並同時朝著橫向擴散開來。

奇夫毫不猶豫地重踢了一下馬腹。這是個絕妙的手法,隻見馬兒跳過了巨大的裂口,然後又落到不斷動搖著的地麵上。席爾梅斯也是一個不凡的騎手,他一手拿著寶劍魯克那巴德,躍過了裂口。馬的後腳踢散了裂口的邊緣,席爾梅斯在一瞬間嚇出渾身的冷汗,但是,他也隻是微微地搖晃了一下身體,隨即重帶體勢,仍然朝著奇夫突進。

魯克那巴德斬裂了大氣。直覺到承受寶劍的話,劍就會應聲而斷,奇夫立刻低下了頭,躲過這致命的一擊。當藍白色的閃光掠過奇夫的頭上時,奇夫知道自己做了正確的判斷。

“讓魯克那巴德回歸大地!”

奇夫大吼著,原本應該是一個優雅的藝術家的他也有狂吼的時候。

“不管是不是正統,是不是正當,以你的器量是無法駕馭魯克那巴德的靈力的,你難道還不曉得嗎?或者明明知道卻硬裝不懂?”

“住口!多嘴的家夥!”

另一道怒斥閃過了返吼回過的席爾梅斯的右手。那不是魯克那巴德的閃光,而是他自己原有的劍,他把魯克那巴德收進了鞘,丟給查迪之後拔起了自己的劍。他好象暫時放棄了對魯克那巴德的執著。

這個家夥或許比我強了一些……老實說奇夫是有這種想法,可是,對方手上的劍既然不是魯克那巴德,那就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刀身激突,飛散的火花仿佛地上的雷光。大地搖晃著,馬體搖晃著,兩個傑出的劍士在鞍上躍動著,交擊了十數個回合。

戰鬥突然中斷了,因為就在戰鬥的空檔,他們兩人幾乎同時看到了一幕景象,奇夫停止了動作,席爾梅斯也丟下了強敵調轉了馬頭。從主君手中接過寶劍魯克那巴德的查迪在猶豫了一陣子之後,突然把寶劍丟進了地上的裂口中,趕過來的席爾梅斯看到的是沉落到黑暗地底的寶劍的最後光芒。

“查迪!你在幹什麼?”

“就如您所看到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