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無言地重新擺出了備戰的姿態,微微地彎著腰部,全身仿佛上了彈簧一樣,隻有兩眼閃著光芒。
“煙和盜賊似乎都喜歡高處。”
當奇夫說出這句話時,一道白色的閃光從黑影的中央部分飛射而出。他右手的短劍朝著奇夫的臉射出來。
當奇夫的長劍擋開短劍時,黑影發出了奇怪的聲音跳了過來,空手而且單手襲擊。奇夫似乎看到某些細微的東西,但是他並沒有躲開,反而往前踏了一步,從左下方往右上方揮舞的劍巧妙地把黑影伸出來的右手切成了兩段。
失去兩隻手的男人,一邊噴著血一邊往城壁上一倒。他不但沒有因為痛苦而動彈不得,反而以驚人的速度一跳而起,不給奇夫第二擊的會。
勇氣可嘉,可是不值得同情。接下來要用牙齒咬我嗎?如果是可愛的姑娘咬我手指頭,那倒叫人高興**”
奇夫的長劍一閃。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眼前響起,落在地上。是從黑影的口中發射出來的粗針。奇夫不待去認這些東西,一躍而起,往水平方向揮出猛烈的一擊。
黑影的頭部看似隨著刀風而吹落了。可是,留在奇夫劍尖的隻是黑衣的一部分。當奇夫咋著舌把黑衣從劍尖揮落的時候,他聽到了下方響起了水聲。
“落到護城河了?就像銀假麵一樣。”
奇夫聽到年輕的軍師的聲音回過頭來,把劍收進了鞘中。
“你看看這個。”
奇夫撿起了被他斬落的手腕,遞給那爾撒斯。這東西看起來並不令人感到愉快,但是那爾撒斯輕輕地起了眼睛仔細地觀察著。
“是毒手啊**”
手指的指甲變成了藍黑色。他把指尖浸在毒液中,隻要碰到,就可以置對方於死地。這不是正式的武術技藝,而是低級的魔道士所使用的暗殺手法。
以前斬落他的左手腕時並不是這樣的毒手。或許是在失去左手之後,為了彌補不利的條件才把剩下的右手改造成毒手吧?
“真是恐怖的堅定信念。”
那爾撒斯沒有用言語來回答奇夫的感慨,他命令於此時過來的士兵們分頭去搜索護城河。失去兩手就沒有辦法遊泳了,就算會遊,也沒有辦法從護城河中爬起來吧?而且他又流著血,或許已經死了吧?如果還活著的話,那爾撒斯有話要問他。
“是啊,他是要找巴夫利斯大老的密函。我也知道這一點。我不懂的是他是為了什麼?還有,是誰指使他來的?下令的人意圖又何在?”
那爾撒斯的疑問似乎在沒有獲得答案之前就結束了。搜索護城河的士兵在清晨的時候從水底撈起了一具屍,沒有了兩手,也不知道以什麼方法把自己的臉給毀了,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可供判斷其身份。
(三)
第二天晚上,就是出征的前一天夜裏,在城內鬼崇行動的黑影已死,再加上火災也沒有釀成大災害,所以城內便舉行了盛大的前夜祭。
然而,就在這個晚上,奇夫和伊斯方之間產生了新舊家臣對立的情形。其說是對立不如說決鬥。
喝了酒之後就容易起爭執或動手動腳。但是也不能以此為理由而禁止大家喝酒,那未免太不通情理了。葡萄酒、蜂蜜酒和麥酒的香味充滿了整個大廳,燒烤羊肉的味道也飄蕩在空中。在王太子為及早入睡而席之後,整個會場真的成了一個不拘禮節,任人暢飲的酒宴了,高聲的交談和喧鬧的歌聲處處可聞。然而,即使在這麼熱鬧的宴會中,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可以發現打一開始就追隨亞爾斯蘭的人和新近投效的人各自聚集在一起,鮮有彼此交流的情形。
而打破這現狀的就是有“流浪的樂師”之稱的奇夫的行動。他慢慢地走近新投效的人們的席位,也不管對方受打的表情,逕自和伊斯方說起來話來了。伊斯方是萬騎長夏普爾的弟弟。而在半年前,成了魯西達尼亞軍的俘虜的夏普爾在被帶到王都葉克巴達那的城門前時,成全夏普爾本人的要求,一箭射殺他的就是奇夫。
而這個時候,奇夫自己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說出來了。
這就是騷動的開始。
“可惡!你是說你射殺了我的哥哥!”
伊斯方的兩眼中閃著亮光,就像一匹狼一樣。看來激情似乎壓過了葡萄酒的醉意。
“不要生。是我把你兄長從痛苦中解脫出來的。你應當謝我的,沒有道理還要恨我。”
“住口!”
伊斯方一站起來,周圍的騎士們就毫不負責任地瞎起哄。他們可不喜歡這個來路不明的流浪樂師。
對伊斯方來說,亡兄夏普爾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在武藝和戰術方麵的師父。有時候兄長雖然顯得太嚴格、頑固,但是什麼事情都按照道理來做,不苟活,即使麵臨死亡時也死得其所。伊斯方有這樣的看法。而現在,有人拿自己的兄長來議論,伊斯方會動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另一方麵,麵對對方的憤怒,奇夫以其雅的態度接受了。
“我可看多了仗著四周同伴多就大聲吆喝的人。難道你也是那人嗎?”
“還說大話?”
伊斯方從座位上一躍而起。
“我要把你過長的舌頭修正得恰到好處!我不用借助任何人的力量!”
伊斯方猛踢地板,拔出了劍,從奇夫的頭上襲殺過來。這連續的動作似乎是在一瞬之間就完成的。
四周的人眼看著奇夫就要從頭頂被劈成兩半了。然而,那隻是一瞬間的幻影罷了。奇夫以一張絹之國上等紙的厚度之差避過了劍,他那秀麗的臉上所帶著的嘲諷和惡意的表情看在對方的眼裏實在是可惡至。
“我話要說在前頭,殺死你的兄長的責任應該是在魯西達尼亞軍啊!”“我知道!可是,現在在我麵前的不是魯西達尼亞軍而是你!”
伊斯方大叫著,朝著奇夫猛然地撲過來。
斬擊的速度和強烈超過奇夫的預料之外。他以雪豹般敏捷的動作避過了伊斯方的攻擊,使伊斯方斬了個空,但是他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幾根頭發隨著刀風飛散了。
當伊斯方撲了個空重整態勢之時,奇夫在倒地之前也已經拔劍出鞘。畫著流暢弧線的刀刃以人的正性直逼伊斯方的咽喉。
這一次輪到伊斯方大吃一了。他也以猛狼般矯健的動作閃過了對方的一擊,但是,整個人因失去了平衡而倒在地上。
雙方都在石板上打了一個轉彈跳起來,同時舞著手上的劍。火花迸出了藍白色的光彩,撕裂了燈影,金屬的響聲反射在地板上。而兩次、三次激烈的纏鬥之後,伊斯方的一隻腳彈跳而起,掃過奇夫的腳。
奇夫往側麵一倒。這一招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伊斯方不隻有正統的劍技,而且還摻雜著沒有章法的野性。
劍揮下來,打在石板上,迸出了火花。逃過致命一擊的奇夫滾倒在地上,朝著伊斯方的膝蓋揮出了一個強勁的斬擊。又是一陣火花,伊斯方垂直拿劍擋開了奇夫的攻勢。
奇夫跳起來,間不容發之際刺出了劍。就在伊斯方想要擋開的那一瞬間,奇夫的劍如魔法一般倏地改變了角度,纏住了伊斯方的劍,把它擊落在地上。
伊斯方彎起了上半身,勉勉強強避開了對方的一擊。然而,就在一瞬間,他由守勢改采攻勢。他用自己的右腋夾住了奇夫的劍,用左手的手刀狠狠地打在奇夫的手上。奇夫不由得鬆了手。結果,奇夫的劍就換到了伊斯方的手上。然而,奇夫也立刻撿起了伊斯方落在地上的劍。就在雙方正想再發動攻勢的時候,一陣尖銳的叱喝聲響起。
“雙方放下劍!這可是在王太子殿下的駕前!”
“**啊,法蘭吉絲小姐。”
就在半個月前由奇斯瓦特扮演的角色,這次由法蘭吉絲接替了。然而,這一次雙方是真的刀劍相向了。
“法蘭吉絲小姐擔心了,你為我擔心固然令我高興,可是我是不會輸給這個家夥的。”
“不要胡扯,你這個信仰不堅的家夥!”
這不是法蘭吉絲的權宜之計。她把一如挺立在王宮庭園中的線杉般美的身軀往後退了一步,亞爾斯蘭的身影便出現在大家麵前。在王太子開口說話之前,伊斯方便丟下了劍跪了下來。或許是傳自兄長那對君主堅定的忠誠心吧?他由衷地感到惶恐,懊悔自己的輕舉妄動。
亞爾斯蘭的眼睛轉向樂師。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奇夫,為什麼要同誌間相互殘殺呢?”
“我們是人生觀完全不同的人。”
和伊斯方不同的是,奇夫就站著不動,回答也為不客。他勇敢地閃著目光,繼續說道:
“長久以來即受亞爾斯蘭殿下的照顧,但是,我原本就很清楚自己不是一個合在宮廷工作的人。依我的個性來說,自己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才是最合的。其要和他人客客套套交際,倒不如一個人過日子要來得舒服一些。”
“奇夫**?”
“這是個好會。我就在此向殿下告別了。殿下,請您珍重。”
拾起了自己的劍放進了劍鞘之後,奇夫鄭重地行了一個禮,就要走出大廳。
“奇夫,等一下!不要操之過急啊!如果有什麼不滿,我們再討論啊!”
王太子出言相留,奇夫停下了腳步。
“對不起,殿下。啊,法蘭吉絲小姐,如果在我走後你終日以淚洗麵的話會讓你的美貌罩上一層陰影的,唯有微笑才能顯出一個人的美貌。為了我請你保持微笑吧。”
“為什麼我一定得為你哭?到這個時候還這麼貧嘴,要走就快走!”
於是奇夫便微微笑了笑,走向陽台,美而輕巧地躍過扶手,消失不見了。
看著因為事出突然而愣在當場的亞爾斯蘭的側臉,達龍在眾人因掃興而解散之後下定了決心似地走近王太子身旁低聲說道:
“殿下,原本那爾撒斯要我守住這個秘密的,不過我還是要告訴殿下,那隻不過是一出戲。”
“戲?”
“是的。那爾撒斯和奇夫在商量過之後決定演出這一場戲。”
亞爾斯蘭沒有了聲音。好不容易他才低聲問道:
“為什麼要這麼做?”
“當然是為了殿下。”
“為了我?難道他認為在這裏會讓我為難?”
“奇夫實是不太受新來者的歡迎。如果殿下庇護他,可能會被認為殿下有所偏頗,這樣子下去可能無法維持內部的和平。”
“奇夫是為了全軍的和睦而開的?”
“不,還有其他的目的。”
那爾撒斯原就想派一個智勇雙全而又可以信賴的人去打探王都葉克巴達那和魯西達尼亞軍的內情。於是便和奇夫商量,製造一個奇夫開亞爾斯蘭陣營的形勢,讓他有獨自行動的會。
伊斯方那些人並不知道這些事情。然而,盡管是把夏普爾從痛苦中解救出來,奇夫射殺了伊斯方的兄長卻是不爭的事實。這件事以後或許也會成為沉吧?在全軍尚未因這件事而產生內部龜裂之前,讓奇夫暫時開,以任何人都不致有議的形式修內部的感情。這是那爾撒斯的想法。
“是這樣啊?我太不聰明了,以至於讓那爾撒斯和奇夫增加了這麼多麻煩。”
喃喃自語的亞爾斯蘭把視線轉向達龍。
“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奇夫呢?到那個時候是不是可以恢他的名譽呢?”
“奇夫曾說過,隻要殿下需要他,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隨時隨地都會跑到殿下麵前。如果殿下認同他的努力,那就及早把王都奪回來。”
然後在美麗的宅邸中準備好美女和美酒,叫他一聲“回來吧!”,這樣就算是酬謝了奇夫的功勞和心意了。亞爾斯蘭聽達龍說完不斷地點著頭。
把亞爾斯蘭帶回寢室,回到大廳的達龍看見了友人站在陽台。
“對不起,那爾撒斯,我多嘴把你的計策告訴殿下了。”
“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多嘴啊!奇夫好不容易才演出了那出戲,你把它都曝了光,那還有什麼戲唱?”
嘴上雖然是這麼說,那爾撒斯也沒有真正生。他從手邊的果盤中拿起了兩小串葡萄,把一串丟給朋友。
“殿下也是一個讓人不可思議的人啊!像我、你和奇夫三個性情和想法都不同的人,竟然都願意為他效忠。”
一邊說著,那爾撒斯一邊把葡萄串拿到嘴邊,一口吃了三個果子。
“我要聲明,那爾撒斯,我本來就是一個為王家盡忠的人。我才不會像你一樣跟主君吵架然後出走。”
達龍無情地在自己和朋友之間劃出了一道界限,那爾撒斯則更漠然地把朋友所劃出來的差給倒了過來。
“不過是我碰巧有那會,要想讓我相信你個性比我溫和,那可是不可能的。大概連你自己也不會相信吧!”
“唔**”
達龍苦笑著,學著友人咬住了葡萄串。
另一方麵,躺在床上的亞爾斯蘭卻老是睡不著覺。他輾轉反側,腦海中被好幾個思緒所盤踞著。
達龍、那爾撒斯和奇夫都各有各的生存方式和存在值。他們都比自己年長,又都身秀的技藝,卻都同樣為自己效忠。亞爾斯蘭覺得自己很幸運,他想對他們有所回報。
“我討厭在高位的人老是認為被他人服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奇夫曾這樣率直地批評。而亞爾斯蘭卻沒有這個弊病。他常常覺得他人親切待已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所以他也盡可能親切對待他人。若為他人冷眼相待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所以他更提醒自己不能冷漠對人。這件事看來雖然簡章,其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亞爾斯蘭想到堂兄席爾梅斯這個人。當他拿著劍對著亞爾斯蘭的時候,在那個銀色麵具下是什麼樣的表情呢?亞爾斯蘭現在實在難以想象**。
(四)
於是,五月十日,帕爾斯王太子亞爾斯蘭率大軍為了從魯西達尼亞軍手中奪回王都葉克巴達那開了培沙華爾城。
第一陣的一萬名騎兵由特斯、薩拉邦特、伊斯方數名新加入者指揮。一旦開戰後,中央部隊四千騎就由特斯指揮,左翼部隊三千騎由薩拉邦特指揮,右翼三千騎則由伊斯方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