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有著銀假麵名的席爾梅斯在包圍著薩普魯城的情況下迎接著春天的來臨。
在最初的出擊中失去兩千多名士兵的堂騎士團,從那次以後就躲進了素有難攻不落之稱的要塞中。雖然席爾梅斯曾以各方法想把他們誘出來,但是,堂騎士就是按兵不動。不管怎麼說,堂騎士團是孤立的,隻要有耐心,他們終究會被消滅的,但是,席爾梅斯無無法這麼悠閑地等待。亞爾斯蘭舉兵反攻的報告已經傳到他手邊了。席爾梅斯召了以前的萬騎長沙姆來商量。
“沙姆,你聽說安德拉寇拉斯的兒子之事了嗎?”
“屬下已經聽說亞爾斯蘭殿下舉兵之事了。”
“殿下的稱呼隻在對正統的王族時才用的。”
丟下了這句話,席爾梅斯便交抱著雙手沉思了起來。在他被卷進魯西達尼亞人之間的抗爭,在荒野中包圍對方的城塞時,亞爾斯蘭已經集結了武力,立了其帕爾斯王派的盟主地位。席爾梅斯也必須快攻下薩普魯城,立自己的根地才行。他凝視著在荒野的豔陽下顯得有些朦朧的薩普魯城的崖壁,對著以前的萬騎長問道:
“沙姆呀!怎麼做才能讓那些躲在岩壁內的髒汙的沙漠鼠輩們露臉呢?你有沒有什麼好計策?”
銀色麵具的表麵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彩虹般的七色光彩。這個時候,沙姆看著那如幻影般的風景。從亡父歐斯洛耶斯五世婢中接過王位,堂堂地迎向王宮的戰場的年輕國王的身影在空中浮現,隨即又消失了。
“說起來,這個人也的背負了不幸的命運。不管是武勇也好,智略也罷,隻要認真地加以培育,或許他也可以成為一個秀的國王。”
沙姆這樣想著,甚至有些許的感傷,可是他並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他知道,席爾梅斯要的是敬畏和服從,而不是同情。席爾梅斯無從知道沙姆的心思,短暫的沉默之後,他把手放到銀色麵具上。沙姆地看著他。
“席爾梅斯殿下**”
“現在沒有外人在場。不偶爾接空,連完好的那一半搞不好也會腐爛掉了。”
喃喃說完,席爾梅斯鬆開了銀色麵具的金屬栓子,把原來的臉暴露在風中。原本已經有心理準備的沙姆,內心仍不免有些畏懼。白淨秀麗的左半邊臉和被燒焦了的右半臉的巨大差距對有心理準備的人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衝擊。
隻看著席爾梅斯秀麗的左半邊臉,沙姆再度下了決心。他要幫助這個人把魯西達尼亞人出帕爾斯,使國土和和平再度回到帕爾斯抱。如果可能的話,他還必須避免席爾梅斯和安德拉寇拉斯王,以及亞爾斯蘭王子之間產生不必要的流血之爭。他雖然獲安德拉寇拉斯王頒贈萬騎長之位,同時委他守衛王都葉克巴達那之職,但是,他卻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而且還苟延殘喘到現在。隻要自己還活著的一天,他就不能停下痛苦的腳步。
“薩普魯城內沒有水井,光靠三條用水管路來獲得水源。我已經知道這些地下用水管路的位置,立刻就叫士兵們去挖掘吧!”
“要在水中下毒嗎?”
“不,這樣做的話,日後這些水就不能用了。在占領城池之後,如果不能立刻或者長期使用的話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說得也是。那麼,要怎麼做呢?”
沙姆淡淡地對席爾梅斯說出他的想法。聽完,席爾梅斯用力地點點頭。
“好,這樣好。就照你的計劃做吧!”
席爾梅斯很信任沙姆。在把沙姆納為臣下之後,席爾梅斯對沙姆更絕對地信任了。或許是他覺得做為一個國王應該有夠大的器量吧?然而,同時他也絕對不允許別人背叛他。
在薩普魯城內,獨裁的支配者大主教波坦正在對騎兵和士兵們說教。他站在神壇上揮舞著雙手,口沫橫飛聲嘶力竭地說著。
“這座城是一個天然的要塞,而且又有天上的依亞爾達波特神的加護,邪惡的教徒是絕對攻不進來的。我們將要以這座城為根地,在這一片土地上建立一個神的王國。你們都是神的使徒,是要參加戰的貴重身軀。帶著你們的榮譽和慎重的心情吧!神的影子永遠都在你們的頭上。”
騎士和士兵們感動地濕潤了眼睛。然而,理所當然地,例外的情形是隨處可見的。
“什麼戰嘛?沒有女人,也沒有酒,連財物都不能為已有。一點都不好玩,為什麼我們非得在這荒郊野外賠上生命打仗?”
有人私底下這麼竊竊私語著,卻也沒有人開這座城。因為城內的監視為嚴峻,城外又有帕爾斯人嚴陣以待,根本沒有辦法逃亡。
當結束說教的波坦正想開神壇時,位於城內深處的水場傳來了叫聲。
“失火了!火冒出來了!”
騎兵們聞聲麵麵相覷,往水場方向跑去。於是他們看到,看到了火勢順著水流從用水管路流過來。
這是沙姆的呀法,他把油灌入地下用水管路,然後再點火使之燃燒。
由於地下用水管路的天井和水麵之間還有空,所以火不會熄滅。火乘著水勢漸漸朝著裏麵流進來了。水場是用石頭和木材築成的,現在火燒上了木材,水場在一片紅色和金黃色的火焰中閃著耀眼的光芒。
跑到水場觀看究竟的波坦立刻就知道這是帕爾斯人的策略,他不禁恨得咬牙切齒。
“可惡,這些教徒!”
怒罵並不能改善事態,煙霧彌漫整個城內,魯西達尼亞的士兵們慌失措。盡管他們拔出了劍,拿起了槍,可是,他們麵臨的敵人是火和煙,這些武器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滅火!不會快滅火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就算把水澆下去也隻是助長火勢罷了.
就在混亂當中,一枝箭破風飛來,刺進指示眾人滅火的騎兵臉上。騎兵發出了慘叫聲滾落水中,在火焰和水柱中消失了蹤影。被這突如其來的遽變嚇呆了的魯西達尼亞人看見了從其他的地下用水管路出現穿著甲的人群時,立刻陷入了一陣恐慌。
“教徒入侵了!”
開口大叫的騎兵被一躍而上的席爾梅斯用長劍砍裂了左肩,在鮮血和慘叫聲中倒了下來。
看見闖入城內的帕爾斯人的身影時,在回廊中的大主教波坦不禁心中大駭。他曾經拷問或殺害過許多教徒,但是,從來沒有和拿著武器的對手戰鬥過。“擋住他們!擋住他們!”他高聲下令,然後立刻就消失了身影。其他的騎兵們在狼狽中仍然奮力地拔劍反擊。
“神啊!請加護我們吧!請賜予我們打倒教徒的力量吧!”
一場充滿血腥的戰鬥於是展開了。堂騎士團被迫得走投無路,隻能勉強采取守勢,然而他們卻不向教徒們投降。他們口中頌唱著神的名字,朝帕爾斯人斬殺過去。劍和劍交擊,槍和槍交刺著,金屬的響聲充斥著整個城內,被綁著的馬在血腥和火焰當中慌失措在嘶鳴,鮮血飛濺在石板上,而死者和傷者接二連三地倒在遍地的血汙上。
“波坦在哪裏?不要讓波坦逃了!”
席爾梅斯一邊命令,一邊仍然不停地揮動著手中的劍。盡管在其他方麵有某些缺點,但是,號稱“帕爾斯正統國王”的席爾梅斯絕對不是一個懦弱的人。不但如此,在帕爾斯曆代的國王中,像他這麼勇猛的人物恐怕也不多。
一個堂騎士團員刺出了尖細的槍。席爾梅斯的盾牌往左一動,擋開了槍尖,右手的劍一閃,砍斷了對方的咽喉。這個時候,一把用兩手揮舞的厚刃長刀從另一個方向揮了過來。以絕妙的身手閃過這一擊讓對方撲了個空之後,席爾梅斯手中沾滿鮮血的長劍一揮,隻聽得一聲像是切瓜果的聲音,堂騎士團員的胸甲被砍裂了,白刃刺進了他的身。
噴射而出的鮮血在雛假麵的前後左右織成了一片紅色的霧。被砍斷的頭顱落在地上,而被砍落的手臂則在火焰和煙霧中飛舞著。
帕爾斯的騎兵們跟在席爾梅斯後麵揮舞著自己的武器砍倒魯西達尼亞騎兵,其中尢其以查迪的動作最為醒目。自從他和達龍單打獨鬥中敗北之後,他便放棄了劍技,改用可以更加充分發揮其剛力的武器。而現在他兩手揮舞著的是一根巨大的棍棒。這根棍棒是用木頭做成,卷著牛皮加以強化。而且在前端釘有好幾根粗釘子。如果用力一捶,人的頭蓋骨甚至會被擊裂,而眼珠子也會因為衝擊力太大而飛出。
查迪的四周堆起了魯西達尼亞騎士們的屍。
怒號和慘叫聲充滿了薩普魯城的中庭、回廊、塔中、城壁,鮮血和火花染紅了騎兵們的視線。
堂騎士團根本沒有料到敵人會侵入城內。他們深信陡峭的岩山和雙重的鐵門是不應該會被攻破的。
他們也深信這座城原本雖是帕爾斯軍的,但是他們斷了敵人的兵糧而使對方開了城,而現在在他們還有糧食這段期間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光靠信仰和勇是擋不住帕爾斯人的猛攻的。不知道是誰發出了叫聲,開始朝著城門的階梯跑去,於是,其他的人也都跟著跑了。他們想逃到城外去。
(六)
城門被打開了。魯西達尼亞人被帕爾斯人的部隊和漫在的煙霧所逼,紛紛往外麵逃生。帕爾斯強烈的太陽在兩道厚重的門外照耀著。從陰暗的城內突然來到外麵,眼睛一下子無法應明亮的光線,什麼都看不到。
魯西達尼亞人一個接一個被出了城外。上位的人雖然下令排隊整備陣形,然而,崩散的秩序是沒有辦法立刻就恢的。魯西達尼亞人雖然想排出陣形,但是,人潮不斷地從城門湧向城外,現場一片混亂。
“發射!”
這是沙姆發出的命令。指揮別動隊的他一開始就在城門的出入口讓士兵瞄準了準星,吩咐弓箭隊待而動。
跑向城外的堂騎士團員們在從天而降的箭雨攻擊下,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來。盡管如此,他們的勇卻一點都沒有養活的跡象。他們揮起了劍,身上的甲發出巨大的響聲,朝著敵陣衝去。
沙姆的戰法其巧妙。他讓士兵們暫時停止射箭,同時往後退,看來仿佛是帕爾斯的士兵們擋不住衝殺過來的堂騎士團的攻勢。隻要魯西達尼亞往前進,帕爾斯軍就往後退。魯西達尼亞人陣列就像被吸住似地拉開了。再加上該處又是一無長物的平地,魯西達尼亞的士兵又都穿著厚重的甲,根本不可能跑太久。於是,魯西達尼亞人在用盡了力之後,停下來喘一口。
原本應該已經潰不成軍的帕爾斯士兵一齊停下腳步。當他們再度築起整齊的軍列後,便朝著突進的速度明顯地慢下來的堂騎士團射出如雨般的箭。第一陣的齊射使一百個以上的敵人倒了下來,其他的人慌忙舉起了盾擋往箭雨。
以沙姆為先鋒的騎兵隊從側麵衝了出來。為了擋住箭雨,堂騎士團員們把盾牌舉到了頭上。於是,麵對來自側麵的攻擊,他們的身便完全沒有了防禦。槍和劍刺穿了他們的身,而他們也一籌莫展。
終於,信心和勇都用光了。在陣形完全崩散了之後,魯西達尼亞人們四處奔逃,丟下了劍、槍,甚至連甲也脫掉了。
地上的砂因為吸取堂騎士團員的血而濡濕了。
薩普魯城陷落,掛在城頭上的神旗被拉了下來。
俘虜當中,堂騎士團的領隊被帶到席爾梅斯麵前。席爾梅斯對著受了傷、流著血、被綁得像家畜一樣的俘虜們問道:
“波坦怎麼了?那個半瘋狂的和尚藏在哪裏?”
活捉波坦。抓住他之後,像綁野獸一樣地捆著他,拉著他在荒野中步行,然後將他帶到王都葉克巴達那去,交給跟波坦勢如水火的王弟吉斯卡爾。吉斯卡爾一定會歡天喜地地將波坦處刑吧?對席爾梅斯而言,讓魯西達尼亞、依亞爾達波特教徒之間彼此憎恨,因各自的野心而相互殘殺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然而,超過一百四十人的堂騎士團俘虜們沒有一個人開口答話。或許是因為他們也不知道波坦的行蹤,也可能知道但不願告訴席爾梅斯。
“依亞爾達波特神在試煉我們信徒的忠誠心。我們不能背叛大主教。”
“哼,你們的神也沒辦法就無法試煉的事測試你們信徒的忠誠心嗎?”
席爾梅斯冷冷地笑著,魯西達尼亞騎兵的兩眼中浮起了狂熱的光芒。他在全身被綁得死緊的情況下,抬起了滿是鮮血的臉,仿佛酒醉了似地對著看不見的人說道:
“神啊!請赦免我們的罪吧!我們為了把背棄神明的教徒從地上鏟除,使這個世界成為神的王國而奮戰,可是,無能無才的我們卻敗給了邪惡的教徒。事情演變至此,至少也要以我的一條命為減少一個敵人的數量。神哪,請您明鑒吧!”
於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騎兵應該是受了連站起身來都不行的重傷了。然而,這時候他卻以像是被火追逐著的野獸般的態勢一躍而起,朝著席爾梅斯衝撞過去。
一時大意的席爾梅斯頓時失去了平衡。整個人朝後方搖晃,甲發出了碰撞的響聲,一隻膝蓋著了地。就在這瞬間,另一個騎兵飛奔而出,想用自己的腳勾住席爾梅斯的腳讓他倒地。
就在這時候,席爾梅斯的長劍發出了可怕的怒吼聲。長劍的第一擊將第一個騎兵的頭部和身分了開來,然後刺進第二個騎兵的側頭部。鮮血噴射而出,短促的慘叫聲撞擊在牆壁上產生了回響。
“把這些人一個一個給我殺了!”
席爾梅斯一怒之下下達了命令。不過他又對著想將這些人拖出去的查迪說道:
“不,宣誓放棄依亞爾達波特神的人可以饒過一命。”
然而,這一百四十個俘虜的信念都為堅定。沒有一個人放棄自己的信仰,每個人都在頌唱著神名的狀況下就死。
行刑結束的時候,查迪似乎對血腥味有些厭膩似地問道:
“要檢查首級嗎,殿下?”
“算了,我不想和狂信者打交道。”
“其他的人該怎麼處置?”
“要一個一個斬首也太麻煩了。”
席爾梅斯的銀色麵具發出朦朧的光芒。
“讓他們死在沙漠中好了。反正在沒有水沒有糧食的情況下,他們都會死光的。如果還有人能逃過一死,就算是依亞爾達波特神的加護吧!”
命令立刻就被付諸實行了。殘存的魯西達尼亞士兵們被拿走了武器、馬匹、甲等裝備,也沒有帶水或糧食就被到沙漠中去了。而且其中又有許多已經受了傷,連接受治療的會都沒有。
這些人的總數達到二萬人。宣誓願意歸順王弟吉斯卡爾的一萬兩千人保存了性命。其他的人或者戰死,或者遭處刑;總之,堂騎士從薩普魯城被一掃而空了。
當城內進行著血腥的處決時,城外有一隊人策馬馳騁在西方一法爾桑(約五公裏)之地。
那就是依亞爾達波特教的大主教,端審問官波坦。當雙方在混戰當中,他丟下了城池,丟下了拚命作戰的騎士們,隻帶著幾個隨從逃出城外。
“可惡啊!可惡啊!看著吧!你們這些教徒、端者、背教者們!輕視神和職者的人都要被地獄的業火燒死的!”
波坦朝著籠罩著暮色的天空叫出了他的詛咒。隨行的一個騎士問他今後該往何處去,波坦的兩眼閃著光芒回答。
“馬爾亞姆!我們到馬爾亞姆去!那裏還有足夠的軍隊,也還保有正的信仰。我一定要借著該國的力量來懲罰那個愚蠢的侵入伊諾肯迪斯、可惡的吉斯卡爾,還有那個銀假麵!”
於是,犧牲了許多信仰堅定的騎士們的性命而讓自己苟延殘喘下來的波坦,胸中燃著雜的火焰,朝著西方飛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