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國境之河(3 / 3)

“可惡,腦袋瓜裏怎麼有成群的水牛一邊唱著歌一邊跳著舞哪!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我喝完一杯酒,法蘭吉絲小姐應該已經喝下三杯了”

好像法蘭吉絲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從正麵擊倒了這兩個別有居心的酒客。

(五)

於是盟約就在一方強迫的情況下成立了。

不過,這個時候,那爾撒斯卻顯得有些迷惑。他不知道在辛德拉國內的那一戰中該不該帶老將巴夫曼同行?

在奇斯瓦特和巴夫曼這兩個萬騎長當中,必須有一個人留下來守衛培沙華爾城,本來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可以讓年輕精悍的奇斯瓦特同行,然後讓老練的巴夫曼防守後方。依常理來說,萬事都應該已經底定了。

然而,巴夫曼的態度在那爾撒斯的計劃中投下了不安定的變數。那個老人的忠誠和能力可以讓人信任到什麼程度呢?

原本那爾撒斯就不認為到達培沙華爾城之後,一切事務就都穩定下來了。其實所有的事情從這裏才剛要開始。

在將拉傑特拉推上辛德拉國的王位,斷絕後顧之憂之後,再把目標鎖定在王都葉克巴達那,向西前進展開奪回王都之戰。說起來簡單,可是,訂定計劃,付諸實行,使行動成功都非得靠帕爾斯國的那爾撒斯才行。

當然,光靠那爾撒斯一個人是太勉強了,他還必須有各種才能的同伴幫忙才行。譬如射中拉傑特拉坐騎、抓住拉傑特拉的就是決定在十八歲的時候和他結婚的亞爾佛莉德。她的功績固然了不起,然而,一想起兩後的事,那爾撒斯不禁有種宿醉的情緒。

和宿醉完全無緣的法蘭吉絲,在這一天晚上有了和站在回廊上的萬騎長巴夫曼談話的機會。一開始,巴夫曼的反應極不友好。

“果然亞爾斯蘭殿下並不相信我。他把你這個心腹派來監視我嗎?”

他甚至有這種想法。

“真要說起來,巴夫曼大人,亞爾斯蘭殿下是很相信你的。所以,他才越過艱險的路途來到培沙華爾城的。沒有對亞爾斯蘭殿下的信賴做出適度回應的是你吧?“

法蘭吉絲的聲音極為嚴厲。巴夫曼以不滿和懷疑的眼神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上四十歲的年輕而美麗的女神官。

巴夫曼對亞爾斯蘭王子身邊的部下並沒有多大的好感。達龍是巴夫曼四十五年的戰友巴夫利斯的外甥,可是,他卻常常以責備的表情看著巴夫曼猶豫不決的態度,而他又是那爾撒斯的密友。而那個那爾撒斯是一個對主君安德拉寇拉斯國王的政治高唱反調,從宮廷被趕出來的人物。盡管這些,至少這兩個人的來曆都是透明化了的,然而奇夫和法蘭吉絲到底是什麼人就不得而知了。麵對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身為萬騎長的自己為什麼又非得承受對方嚴厲的指責呢?

巴夫曼吸了一口氣,出口詢問:

“你是信奉密斯拉神的女神官吧?”

“是的,老將軍。”

“那麼,你還是回到神殿去發揚神的榮光吧!為什麼一個女人要拿著武器來到俗世攪和呢?”

“就是因為我服侍密斯拉神的緣故。密斯拉神是一個正義之神,因為不滿人間充滿了不義和蠛,所以任神職的我也必須盡到微薄之力。”

巴夫曼快速地轉動著他的眼球。

“追隨亞爾斯蘭殿下也是密斯拉神的旨意嗎?”

“應該說是密斯拉神的旨意和我自己的想法一致吧!”

巴夫曼原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是又閉上了嘴。法蘭吉絲用她那如黑絹似的黑發呈對照性顏色的手皙手指頭梳了梳秀發,凝視著年老的萬騎長的表情。

“亞爾斯蘭殿下勇敢地擔起自己的責任,迎向命運的挑戰。相對的,身經百戰的老將軍卻顯得顧慮過多,讓人不禁想問問什麼叫做馬齒徒長?”

“你說完了沒?個性強烈的女人。”

巴夫曼晃動著他那灰色的胡須反問,但是似乎沒有摻雜多少反感。

巴夫曼的人生原本就是單純而剛直的。隻要有任何契機,他應該就可以從顧慮和猶豫中重新振作起來,尋回他本來的武將麵目。法蘭吉絲並不能確認事情是不是能成功,但是巴夫曼低聲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我如果醜態百出,在前往那個世界之後,隻怕也無顏麵對巴夫利斯了。我會讓你們看到我身為一個帕爾斯的武人,一個萬騎長所應該表現出來的氣慨的。”

斬釘截鐵地說完,巴夫曼便轉過身,背對著法蘭吉絲,用他那重拾了力氣的步伐走出回廊。

和老武將分手之後的法蘭吉絲向那爾撒斯說明了事情的經過,最後還加上了自己的意見。

“依我看來,巴夫曼還是有尋死之心。我們要擔心的似乎是另一方麵的事。”

“法蘭吉絲小姐也是這樣想嗎?”

那爾撒斯微微地皺了皺眉頭。巴夫曼可以償賴固然可喜,然而,就如法蘭吉絲所說的,現在卻有另一件值得擔心的事產生了。姑且不論老將巴夫曼個人的武將美學,帕爾斯絕對不能輕易就失去對亞爾斯蘭大有幫助的人才。而且,最重要的就是斷不能無視於那封由已故的巴夫利斯寫給巴夫曼的像謎一般的信函的存在。

“哎,再多幾個袋也不夠用。”

那爾撒斯抓著他那色澤明亮的頭發不斷地思索著。

目前他必須處理好從太過年輕的主君到達培沙華爾城之後所承攬下來的麻煩事。那就是關於解放城內的奴隸們的問題。

“先要和奴隸們約定好,一等和辛德拉的戰役結束之後就解放他們,使他們成為自由人。”

“這樣約定好嗎?”

亞爾斯蘭閃著他那如晴朗夜空的眸子,亞爾斯蘭原本就有將帕爾斯國內的奴隸完全解放的理想。

“當然是可以的。這就是殿下應該成為國王的理由所在啊!”

“可是,那爾撒斯,在解放了奴隸之後又該怎麼辦?他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生活嗎?”

“這個就不用殿下擔心了。”

那爾撒斯的提案就是所謂的屯田製。自古以來,卡威利河的西岸就因為是國境地帶,所以一直被空置著,但是,隻要加強水利工程,該處也不至於是不毛之地。可以把這塊土地分給解放了的奴隸們讓他們去開拓。讓他們一起去開發水路,國家再借給他們種子和秧苗。最初的五年一概不收租稅,等農業生產安定之後再收稅,如此一來,以後的國庫收入也可以增加了。

“如果辛德拉軍來犯,他們一定也會積極地拿起武器來抵禦外侮,因為他們要守住自己的土地。而背後又有培沙華爾城,隻要有奇斯瓦特在,他們也就不會感到不安了。”

結果,那爾撒斯決定讓巴夫曼參加對辛德拉國的遠征,把培沙華爾城的守衛工作交給奇斯瓦特。對老英雄巴夫曼來說,除了給他一個最好的就死場合之外,似乎再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在他死後,達龍將接管他的軍隊。事情不就隻有這條路可走了嗎?

(六)

培沙華爾城現在就成了亞爾斯蘭和拉傑特拉的同盟根據地了。這是在幾天之前任誰都想不到的事。

在了望著紅色砂岩城壁的山上,一隊人馬正駐足遠眺。中央處是一個戴著銀色麵具的騎士。

“事情演變得真奇妙啊!”

部下查迪這麼說道,亞爾斯蘭的堂兄席爾梅斯把沉默封在銀色的麵具底下,似乎在思索著些什麼。

就在前天夜裏,他侵入了培沙華爾城,原意要加害亞爾斯蘭,不料事情失敗,自己也被趕落壕溝。之後,辛德拉軍萬馬奔騰地越過了國境,然而,眼前的狀況變化又是怎麼一回事呢?連思緒敏銳的席爾梅斯也看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應變。

過了不久,他對查迪說道:

“決定了,我們回葉克巴達那去。”

“是,知道了。隻是,放著亞爾斯蘭一夥人不管不好吧?”

“是不好,可是,我們也不能為了他們而遠征至辛德拉吧?我可不像亞爾斯蘭一夥人所想象的那麼神出鬼沒啊!”

查迪不知道好不好把這些話當成笑話來看,不過,他終究是沒有笑出來。

“如果亞爾斯蘭那家夥被辛德拉軍幹掉了,似乎有點可惜哪!”

“什麼話!有達龍和那爾撒斯他們跟在身邊,怎麼可能讓辛德拉士兵殺了亞爾斯蘭?”

席爾梅斯半含著讚賞,半含著惡意微微地笑了笑。

“亞爾斯蘭小子,你可要回來啊!回來好讓我殺了你。葉克巴達那已經做好歡迎你的準備了。”

一想起在自己所處的環境中的薄弱力量,席爾梅斯畢竟不能不重視王都葉克巴那達的地位。如果他常常遠離王都,那個腦袋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王妃泰巴美奈說不定又會有什麼狡猾的陰謀產生。

另一方麵,他也十分記掛那個被關在地牢裏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分裂為國王派和波坦大主教派的魯西達尼亞軍又怎麼樣了?事實上,他根本不能時時把全副的心力都放在亞爾斯蘭身上。

在冬季的夜空下遙望著正為出兵做準備而顯得喧騰不已的培沙華爾城紅岩城壁,席爾梅斯飛身上馬,朝著已經離開一陣子的王都葉克巴達那奔去。

查迪等部下跟在他背後相繼離去。

在亞爾斯蘭所不知道的地方,威脅著他的生命之最大敵手正從他的身邊漸行漸遠。不過,就像席爾梅斯本身所說的,那隻是暫時的。

辛德拉的國都烏萊優魯位於連結卡威利河的內陸水路網的中心部位。有著白牆的王宮為亞熱帶的花和樹木所圍繞,直接通往運河的階級用淡紅色的大理石所砌成,當落日餘暉籠罩著整個大地時,此地的景象之美是難以用筆墨來形容的。

烏萊優魯的夏天很長,到處都籠罩著令人信以忍受的暑熱;就因為這樣,冬季顯得格外清涼舒適。與其說是寒冷,倒不如說涼爽的氣候使得原本已為夏暑逼至瀕死邊緣的花木都複蘇而充滿了生氣。然而,當拉傑特拉和帕爾斯國締結盟約的報告傳進來的那一天,罕見而冰寒的北風卻直透人心。

辛德拉國內發生兩個王子爭奪王位使國家一分為二的責任,大部分應該由國王卡裏卡拉二世來背負。如果他明確頒布王位繼承者,事態就不會惡化至此了。

卡裏卡拉二世還活著。這一年他五十二歲,既不到衰弱老死的年紀,也沒有特別嚴重的病痛。他自己也還沒有從王位引退的打算,因此,冊立王太子的事也就一天拖過一天了。

而狀態之所以會突然演變成“國王病危”,歸根結底是因為卡裏卡拉二世對自己的健康太過自信之故。當王妃十年前去世之後,原本極為善良、溫柔的卡裏卡拉王就公然地開始與美女們鬼混。把從密林采集到的鹿茸、蛇血、深海魚卵等奇怪的強精藥和著酒一起喝下去,結果在半年前一下子就倒了下來而變成半身不遂。

如此一來,他根本沒有辦法以國王的身份來處理政務了。

在辛德拉,不隻是國王,連宰相的地位也是代代相傳的,由父傳子,持續不斷。這就是“世襲宰相”,而當時的世襲宰相是馬赫德拉,這個人的女兒成了卡迪威王子的妃子。

當然,馬赫德拉想讓自己的女婿卡迪威繼任下一代國王。而卡迪威也有這個打算,他想盡早以攝政之姿掌理國政。然而,不管他自己也好,他的世襲宰相嶽父也罷,都曾樹敵無數。而其最大的敵人拉傑特拉不僅對卡迪威繼承王位的實力大加撻伐,這次竟然還和曆史上的敵國帕爾斯聯手攻向國都來了。

“可惡,拉傑特拉這家夥竟然勾結帕爾斯軍來搶王位。為了達到目的竟然不擇手段,真是一個無恥的家夥。我發誓絕對不讓他坐上寶座!”

卡迪威固然為此事怒不可抑,但同時也感到不安。辛德拉軍了解帕爾斯的軍隊是多麼地強悍。這不是他們刻意去打聽才知道的,從古至今,從大大小小的戰役中就讓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不爭的事實了。甚至隻要聽到從年輕時就以猛將之名著稱的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名字,那些哭泣著小孩也就立刻噤聲了。而帕爾斯軍到底是在什麼原因下和拉傑特拉成為盟友的?

“不管怎麼說,軍隊應該做好隨時出動的準備。殿下。”

聽嶽父馬赫德拉這麼一說,卡迪威匆匆忙忙地召集了軍隊。當然他也命令最大的靠山“戰象部隊”出動。這項準備工作格外費時、費事,於是負責的將軍提出異議。

“象群們因為今日風寒不喜歡到舍外。怎麼辦好呢?”

“用鞭子趕出來!你以為鞭子是用來幹什麼的?”

卡迪威本人當然沒有注意到,就是因為這樣的不為他人著想,而使得自己樹立了那麼多的敵人。如同拉傑特拉嘲諷他“不懂世故”一樣,卡迪威有時候甚至忘了除了王宮和貴族的莊院外還有其他的世界。就因為這樣,卡迪威也有其懦弱的一麵,他找了嶽父馬赫德拉商量。

“準備是準備了,但是究竟能不能獲勝呢?馬赫德拉?”

“您在擔心些什麼?不論從才能或軍隊數量上來看,殿下都遠遠地占了上風啊!雖然對方是帕爾斯軍,但是他們也不是全軍總動員,沒有必要怕他們。”

馬赫德拉拚命地激勵女婿。

萬一卡迪威敗給了拉傑特拉,馬赫德拉自己也隻有坐以待斃了。因此他隻有全心全力地為那個並非無能,但稍嫌不夠可靠的女婿賣命了。

對生平第一次到國外遠征的亞爾斯蘭而言,最高興的事莫過於奇斯瓦特把老鷹“告死天使”借給他。

“希望它可以成為殿下的好朋友。它喜歡在遼闊的天空飛翔更甚於蜷縮於城裏麵,把它帶去或許可以對殿下有什麼幫助。”

“謝謝你,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亞爾斯蘭伸出了手臂,讓告死天使停上去,然後他對著這個有翅膀的密友說道:

“告死天使,和奇斯瓦特做暫時的道別吧!因為我要把你帶到辛德拉去。”

手臂上停著告死天使的亞爾斯蘭來到露台上閱兵時,中庭的帕爾斯軍爆出了陣陣歡呼聲。

而在城門大開,看見騎在一匹白馬上的拉傑特拉王子時,等在城外的辛德拉軍也一起發出了歡呼聲。

“拉傑特拉!我們的國王!集眾神的恩寵於一身。引領我們邁向勝利之路……”

“那個輕薄的王子似乎相當得士兵們的愛戴哪!”

達龍站在亞爾斯蘭的背後小聲地對那爾撒斯說道。

“輕薄王子”把白馬驅策到露台下,高高地舉起一隻手,大聲地說道;“亞爾斯蘭王子,以前我已經說過,我希望能成為你的朋友。以卡威利河為界,以東辛德拉國王的我,以西帕爾斯國王的你各自征服自己的領地,製霸全大陸,讓我們攜手建立永遠和平的世界!”

亞爾斯蘭笑臉相應,這時,達龍卻露出了頗不以為然的表情。

“那爾撒斯,我無法打從心底裏相信那個叫拉傑特拉的男人。是我多疑嗎?”

“不,不是你多疑,我也有同感。可是,這無所謂。現在背叛亞爾斯蘭殿下對拉傑特拉本人並沒有什麼好處。如果他要背叛,那也是在把卡迪威的腦袋踩在腳下之後的事了。”

那爾撒斯帶著嘲諷的表情睨視著正接受辛德拉軍歡呼的拉傑特拉。

告死天使在亞爾斯蘭的手臂上微微地拍動著它的翅膀。

於是,亞爾斯蘭例在意想不到的異國迎接了帕爾斯曆三二一年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