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國境之河(2 / 3)

和法蘭吉絲分手後,朝亞爾斯蘭所在的露台方向走去的奇夫在走廊中央停下了腳步。他把手搭上腰間的劍,視線在四周的牆壁上遊走,他的視野中並沒有任何的人影。

“是我多心嗎?”

低聲說完,奇夫便走了開去,無人的走廊上卻發生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一陣低沉而充滿惡意的笑聲微微地在空氣中掀起了波紋。在鋪著石塊的走廊一隅,兩隻小老鼠一起啃咬著一塊麵包屑,然而,它們卻發出了恐懼的叫聲縮起了身子。那陣笑聲從石壁中流泄出來,而且輕微地在石壁的縫中移動著。

(三)

對辛德拉軍而言,異變是在極不明顯的狀況下開始的。

因為在敵國的領土之內,而且又是在夜裏,所以行軍的秩序極難維持。為了不至於讓隊列崩散或是出現脫了隊伍的人,將官們睜著如火炬般的眼注視著行軍隊伍。雖然隻是運送糧食的部隊,但是,裝載著小麥和肉品的牛車四周卻也有荷槍的士兵們嚴密地戒備著。

但是,要守住所有的方向卻是不可能的是。在寒風中縮著脖子行軍的運輸隊的士兵們,發現到風的聲音變得異樣地尖銳。然而,就在他們了解到個中緣由之前,幾十枝箭已經落到他們頭上了。

慘叫聲響了起來。士兵們在軍官的命令下抄起了槍,抵禦從四麵而來的攻擊。

然而,當從天而降的箭命中拉車的牛時,混亂便爆發似地擴大了。

牛開始發出了悲鳴四處亂竄。被牛衝撞到的士兵撞上了其他的士兵,在倒地之後就被牛和運輸車輾死了。

由於密集的隊形想要通過狹窄的道路,人和牛、車相互推擠、衝撞,將官們的製止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敵人偷襲!”

有人大叫。如果稍微注意一下,辛德拉軍或許就會發現那是少女和少年的聲音。

“是敵襲!不是帕爾斯軍,是卡迪威王子的軍隊從後方攻打上來了!”

這個聲音一滲透進辛德拉軍中,辛德拉軍本身一下子就把流言擴散開來了。在夜色、箭雨、流言交雜的漩渦當中,辛德拉軍的混亂和狼狽就急速地膨脹起來了。

“什麼事?為什麼這麼吵?”

拉傑特拉王子在白馬背上皺著眉頭問道。培沙華爾城就在眼前,軍隊後方卻在這個時候起了混亂,他的不安和不快是很理所當然的。這個時候,一個變了臉色的將官策馬從後方狂奔而至。

“拉傑特拉殿下,大事不好了。”

“什麼大事?”

“卡迪威王子率領著大軍從我軍的後方襲擊過來了。”

“什麼?卡迪威”

拉傑特拉不禁倒吸了一口氣,但是,他立刻就從驚愕中恢複過來了。

“哪有這種事?卡迪威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裏?一定是搞錯了。再去確認一次。”

“可是,殿下,搞不好我們一切的行為都在卡迪威一黨人暗中的監視下也說不定。”

這個主張事實上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因為已經深信卡迪威王子的奇襲是個“事實”,為了補充這個事實而把各種推理在腦海中加以整合。看穿了辛德拉軍欠缺“人和”,那爾撒斯的戰法果然讓他們在毫不懷疑的情況下起了動搖。

拉傑特拉身邊的人們在一陣驚慌之後,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向年輕的主君進言。

“殿下,如果在這麼狹窄的道路上被從後方斬斷的話,戰況會對我們很不利。如果帕爾斯軍從前方攻來,我們就會被夾擊了。請下令先退至卡威利河畔吧。”

“在什麼都沒有得到的情況下退兵?”

縱然有一百個不甘願,然而,拉傑特拉發現了已方軍勢的動搖可能有更形擴大的趨勢,就算再勉強前進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就姑且先退至卡威利河吧!做了這個決定之後,拉傑特拉下令後退。

不過,命令歸命令,在這個時候,這個命令就如同在混亂的種子上施肥一樣。指揮的判斷又能多快速、正確地傳到末端呢?這完全要取決於軍隊的素質。在這個夜晚,辛德拉軍已經慌了手腳,根本沒有辦法采取統一的行動。有的部隊想退後,其他的部隊則想前進,更有部隊為了觀察情勢而停下腳步,於是,前後方的混亂便糾結在一起了。

“有要事向拉傑特拉王子稟報。殿下在哪裏?”

在黑暗中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或許就該起疑心了,但是,拉傑特拉深信被五萬大軍守住的自己是很安全的。如果以那爾撒斯的說法來說,那就是在集結了人數之後在運用上的問題了。

“拉傑特拉在這裏。發生什麼事了?”

“是大事!”

“我聽煩了大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有謠傳辛德拉國的拉傑特拉王子不幸被帕爾斯軍所抓,成了俘虜。”

“什麼?”

這個時候,一條細細的火焰朝夜空延伸而出,馬蹄聲從夜晚的地上湧過來。奇斯瓦特的騎兵隊從培沙華爾城中衝出來了。

奇斯瓦特的軍隊先從城門朝前方的黑暗中射出箭雨,然後舉起長矛衝鋒而出。在突破辛德拉軍的人牆之後,不進反退。被引誘追擊而來的辛德拉的先頭部隊一前進就進入了箭的射程之內,奇斯瓦特的軍隊再度射出了箭,突破了辛德拉軍的陣勢。

“拉傑特拉殿下,按照我方的計劃,就請您當個俘虜。”

隨著話聲一落,一道斬擊襲擊過來,拉傑特拉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了回去。眼前飛散的火花在一瞬間照亮了對方的臉。是一張年輕、勇猛的麵孔,不是辛德拉人的臉。

拉傑特拉巧妙地擋住了那爾撒斯連續不斷的斬擊,然而,在十個回合之後,拉傑特拉立刻落入了劣勢。這個時候,從另一側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那爾撒斯,何必這麼費事呢?”

另一把劍又襲了過來。

拉傑特拉不禁驚慌失措。一對一他已經沒什麼把握了,更何況現在演變成一對二,他根本無以抵擋。拉傑特拉在坐上辛德拉國王的寶座之前還不想死。

收起了劍,轉過馬頭,拉傑特拉開始逃命。到了這個緊要關頭,他還越過肩頭丟下了一句話。

“今天恕不奉陪。下次再會時決不饒你們!”

“別隻顧說大話!”

達龍的劍一閃,劈開了夜風和裝飾在拉傑特拉甲胄上的孔雀羽毛。

拉傑特拉慌忙把頭一縮,那爾撒斯的劍隨即又擊殺了過來。拉傑特拉原本想舉劍擋開,然而,那爾撒斯的手腕一翻,拉傑特拉的劍便被對方的劍卷走,朝著夜空飛出去。

拉傑特拉逃了。

白馬是匹駿馬,而拉傑特拉也不是一個差勁的騎手。文飾著寶石和象牙的黃金馬鞍對開始感到疲倦的白馬來說是太重了些。發現到這一件事的拉傑特拉一邊跑著一邊解開馬鞍的皮繩,騎著沒有鞍的馬繼續狂奔。

隻是,拉傑特拉在黑夜裏仍然固執著要騎白馬原本就是是錯誤的抉擇。弓弦的聲音自夜色中響起,白馬的頸部中了箭,高亢地嘶叫了一聲之後便倒在地上了。

拉傑特拉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的背部重重地撞擊到地上,使他幾乎失去了知覺。當他好不容易想爬起來的時候,突然有人把腳踩在他的胸甲上,劍尖閃著白光,指著他的鼻頭。

“一動就要你死,辛德拉的美男子。”

當年輕女人的聲音對著拉傑特拉說出帕爾斯語時,達龍和那爾撒斯也策馬趕到了。

(四)

夜漸漸轉亮,黎明前的培沙華爾城的中庭。

辛德拉國的王子拉樓下特拉穿著豪華的絹衣和甲胄,身上綁著密密麻麻的繩子被帶到亞爾斯蘭的麵前。拉著繩子的是建立大功的亞爾佛莉德。

盤坐在亞爾斯蘭麵前的拉傑特拉並沒有表現出狂怒。

“哎呀!算了算了!我算是中了你們的計了。”

他用帕爾斯語大聲說道,充滿活力地笑著。姑且不論他內心怎麼想,至少他的表情和聲音都沒有太過惡意的表現,顯得悠然自得,儼然一副一國王子之姿。

“亞爾佛莉德,你做得太好了。”

亞爾斯蘭對亞爾佛莉德大加讚賞,軸德族族長的女兒溫柔地行了一個禮。

“不,是那爾撒斯大人的策略籌劃得極為妥當之故。”

由於亞爾佛莉德並沒有主張她對那爾撒斯的“我的”所有權,那爾撒斯或許因此安心不少。

“拉傑特拉王子,我是帕爾斯的王太子亞爾斯蘭。或許我們的行為是稍嫌粗暴了些,但是,因為我有事想跟你商量,所以隻好以這樣的方式來招待你。”

“我是辛德拉國的王了,也是下一任國王。如果有話跟我說,那就先解開繩子,以王族之禮來待我,然後有話再說。”

“說得有道理。立刻為你鬆綁就是。”

亞爾斯蘭有意親自為拉傑特拉解開繩子,因此那爾撒斯便地達龍使了一個眼色。黑衣騎士點點頭,對著亞爾斯蘭行了一個禮往前走了一步,拔出腰中的長劍。

拉傑特拉吃了一驚,身子整個僵硬起來。隻見刀身朝著他的身體閃過一道白光。

這一劍確實達到了示威的效果。望著身邊四周被砍落的繩子,拉傑特拉用舌頭舔了舔幹癟的嘴唇。達龍的劍並沒有傷到拉傑特拉一絲一毫。

“真對不起。我想現在這樣就可以對等地說話了。”

“大概吧?你所謂的有話要說是?”

“我們想和你締結攻守同盟。首先,我們會幫你登上辛德拉國的王位。”

打一開始,亞爾斯蘭的說話技巧都是那爾撒斯事先教他的。

“我們的國家目前也顯得有些混亂。”

亞爾斯蘭使用了稍顯太過客氣的表現。

“所謂混亂是指什麼情況?”

“信仰依亞爾達波特神的魯西達尼亞人從西方入侵。我軍雖然驍勇善戰,但是,很遺憾的,情勢卻不見得很理想。”

奇夫在亞爾斯蘭背後露出了惡意的笑容。亞爾斯蘭拚命地學著那爾撒斯式的交涉術,這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唔,那麼,你們自己不是自身難保了嗎?說要幫我,相較之下,我並不覺得會比較有利。”

“沒錯,可是,至少我沒有被異國的軍隊所囚禁。這就是我有利的地方,是不是?”

“是沒錯。”

拉傑特拉嘔氣似地回答,他把視線朝著四周的人掃過去。他淡淡地掃過那爾撒斯和達龍的臉,在法蘭吉絲白皙秀麗的臉上則停留了一陣子。

“可是,我覺得我並沒有必要因為這樣就和你結盟。話都是你說的,總之一句話,你不就隻想利用我的兵力嗎?別癡人說夢話了。誰會相信你的話?”

承接了亞爾斯蘭投過來的視線之後,那爾撒斯鬆開了交抱著的雙手,不急不徐地說道:

“什麼話?不喜歡就算了,反正我們也不相幹。因為我們可以在你的脖子上套上枷鎖,把你交給卡迪威王子。奇夫,拿鎖來!”

“等、等一下!不要這麼急著下結論嘛!”

拉傑特拉聞言大驚失色,因為奇夫似乎故意地把鎖奴隸用的枷鎖重重地丟在地下嚇他。拉傑特拉忐忑不安地半抬起了身子,隨即又坐了下來。看來,拉傑特拉雖然以謀略家自居,但畢竟心機不夠深沉,或許也是因為本性還不是太壞。也或許是這兩種因素都具備之故吧?

“把我交給卡迪威,他也不會感謝你們的。他是一個狠毒的家夥,搞不好會以殺害他同父異母兄弟為藉口來攻擊你們。”

那爾撒斯聽了拉傑特拉的主張不禁冷冷地笑了起來。

“不管卡迪威怎麼想都無所謂。如果你拒絕結盟,我們也隻有改變主意了。事情其實是很單純的,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等一下、等一下!就算要結日用品,也不是我一個人就可以決定的。我必須要有時間跟辛德拉的人民說明事情的經過啊!”

“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

“話是這麼說”

“我們已經透過殿下的部下們向辛德拉國內傳出消息了。就說拉傑特拉王子和帕爾斯的亞爾斯蘭王太子之間基於友誼和正義已經締結盟約了,為了為辛德拉國帶來和平,即將要開始進攻國都烏萊優魯了。”

“”

拉傑特拉睜大了眼睛,一瞬間沒了聲音。

“這兩三天內,這個消息就會傳到辛德拉國都烏萊優魯了吧?當然這個消息會造成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情況,但是,到時候貴國的人們都會知道拉傑特拉殿下的決斷的。”

拉傑特拉那深麥色的肌膚上滲出了汗水。所有的事情都按照那爾撒斯的預計進行著。拉傑特拉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死現在完全操縱在可恨的帕爾斯人手中。

“好,我明白了。”

拉傑特拉從口中發出了與其說是沉重倒不如說是裝腔作勢的聲音。

“就結盟吧!不,應該說帕爾斯的王太子啊,我真是羨慕你。你的年紀還那麼小,然而你卻擁有這麼優秀的部下。你將會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盟友。今後我們彼此就為對方竭盡全力吧!”

因為盟約的成立,拉傑特拉也就變成一個活力充沛的客人了。

“哪,喝酒吧!亞爾斯蘭殿下,你也不用因為自己還是個孩子就客氣。既然生為一個男人,就該大口喝酒、擁抱女人、獵象、奪國。就算失敗了,大不了以一個叛賊的身份就死罷了。”

拉傑特拉張大了嘴巴哈哈大笑,連牙齒都露出來了。他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談笑風生,喝著辛德拉的民謠。雖然奇夫很不以為然地批評“那哪像在唱歌?簡直像是水牛在叫”,不過,辛德拉的王子仍然不停地動著他的嘴巴。

不久之後,拉傑特拉離開了自己的座位,坐到法蘭吉絲的身旁。從一開始,他就被她耀眼的美貌所吸引。他在帕爾斯語中夾雜著辛德拉語和法蘭吉絲說話,每講一次放話就往她的銀杯裏倒酒。這時候,法蘭吉絲的另一邊坐著奇夫。奇夫似乎有意要牽製拉傑特拉似的,開始把自己手中的酒瓶中的酒倒進法蘭吉絲的銀杯中。

當達龍把在中途退席的亞爾斯蘭送回寢室再回到會場的時候,美麗的女神官正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出大廳。

“法蘭吉絲小姐。”

“啊,達龍大人。亞爾斯蘭殿下已經睡了嗎?”

法蘭吉絲的臉頰顯得極為紅潤,然而,除此之外卻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酒醉的跡象。

“已經睡了。拉傑特拉王子怎麼樣了?”

“剛剛還一直猛喝著酒,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睡著了。辛德拉人的酒量好像不怎麼樣。”

她說話清晰而明確,神情也也極為清醒。

目送著她的背影,感到有些不解的達龍一腳踏進了大廳。

大廳中彌漫著酒香。光是葡萄酒的酒瓶就有幾十支之多。麥酒和蜂蜜酒的瓶子也四處散放著,仿佛要把整片地毯都掩蓋起來似的。而辛德拉國的王子迷迷糊糊地坐在酒瓶堆中喃喃說著:

“唔,好個酒量驚人的女子啊!我還沒看過兩個人同時灌酒還灌不倒的酒豪呢!”

“兩個人?”

“那個叫奇夫的樂師應該是在旁邊的他還活著嗎?”

聽他這麼一說,達龍不禁環視著室內。隻見有著紫紅色頭發的貌美青年正靠在牆上,猛喝著醒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