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開玩笑。為什麼征服者得向被征服者獻媚?敗者的財富不就該歸於勝?我們已經用我們自己的血付出代價了,難道還需要顧忌什麼嗎?”
重欲短視的人這樣說道。而且,這種人經常占了大多數,且擁有龐大的勢力。如果不加以整合,吉斯卡爾真正的野心不無法達成了。
“總之,亞爾斯蘭王子的事情就先交給你了。好好辦吧!”
“是!”
“對了,卡蘭。”
吉斯卡爾突然想知道。
如果魯西達尼亞王娶帕爾斯的王妃為妻的話,帕爾斯的貴族和武將們會有什麼樣的感想?
卡蘭麵無表情地回答。
“那個女人原本就不是帕爾斯人,她是巴達夫夏公的王妃。大家應該會記得這件事的。”
“唔,你也有這種想法嗎?”
吉斯卡爾歪著頭想了想,或許他認為沒有必要再將卡蘭留在那裏了,於是,他揮了揮手,讓卡蘭退了下去。
(四)
落城後第一次再開市的市場,因為大量的人潮和商品交易而顯得極為熱絡。如果再不這樣,帕爾斯人的生活就無以為繼了。
群眾當中有一個少女。
這個少女有著小麥色的肌膚,黑絹般的秀發和烏溜溜的眼珠。身材修長,相當的美麗。再加上她那充滿生氣和聰明的氣質,讓人無法無視於她的存在。
一個負責市場警衛的卡蘭麾下的帕爾斯士兵對著她大叫。
少女顯得有些迷惑,她看著經過市場旁邊的騎著馬的軍列,問士兵那是誰的部隊。
“那是萬騎長,不,現在已成為大將軍的卡蘭公的直屬部隊。”
“他們到哪裏去啊?”
少女的聲音聽起來極其天真,士兵告訴少女他可以讓少女知道更多的事,雖然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消息。
說著,士兵若無其事,但是強迫地拉著少女的手腕離開了市場,鑽進了一條沒有人來往的小路上。在之之前,帕爾斯的士兵都隻能咬著手指頭看著魯西達尼亞兵的暴行。原本帕爾斯的女人應該屬於帕爾斯的男人的。少女反抗著掙紮,興奮已極的士兵便壓著少女的頭部想把她按倒在地上。
士兵突然高聲叫了起來。包著頭部的頭巾竟然連著少女的頭發全部被剝下來了。原來是假發!就在士兵的驚訝轉變憤怒的那一瞬間,短劍閃著短而尖銳的光芒刺進了他的胸口。當士兵倒臥在塵土當中時,加害者像一隻輕盈的小鳥般跳進了另一條小路。
“啊!真讓人惡心!”
美麗的少女?不是,做美麗少女裝扮的少年很不愉快地吐著口水。原來是耶拉姆。
他受那爾撒斯之托潛入王都葉克巴達那,打探城內的魯西達尼亞軍的動靜。耶拉姆轉了兩三次彎,進了一戶人家的內院。他脫掉了少女的衣服,換了洗好曬幹的男人衣服。他放了五枚銅板,做為包括少女衣服在內的費用,在臉上和衣服上塗上泥巴。
再度穿過市場的耶拉姆聽到,發現同伴屍體的士兵喧叫聲。“卡蘭率領了千騎以上的士兵離開城裏?”
聽完從王都蛔的耶拉姆的報告,那爾撒斯不禁感到不解。亞爾斯蘭一行在因魯西達尼亞軍入侵,而變成廢墟的各個村莊中來來去去。
亞爾斯蘭交抱著雙手。
“為了抓我而出動這樣的大軍未免太誇張了吧?”
“那是當然的。殿下,他們並不知道我們有多少人哪!而且您有著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大義名分。如果把您放在帕爾斯陣前,就可以糾集對抗魯西達尼亞的勢力了。魯西達尼亞軍固然不安心,就是卡蘭也不能高枕無憂啊!”
亞爾斯蘭聞言覺得話是有理,可是,他仍然有疑問。卡蘭應該不知道他到底躲在哪裏的,那麼,卡蘭打算用什麼方法找到他呢?
“如果我是卡蘭,而又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抓到殿下的話,我一定會襲擊某個適當的村落並將其燒毀。
“燒毀村莊?”
亞爾斯蘭瞪大了眼睛,那爾撒斯叫耶拉姆去洗把臉,一邊對亞爾斯蘭說明。
“其實是有幾個方法。第一,他可以燒毀村莊,殘殺村民,張貼布告以脅迫殿下。隻要殿下不出麵,他就繼續燒村莊,濫殺無辜的平民百姓。其他還有各種方法,如果依照順序,他應該會先從這一招下手。”
亞爾斯蘭屏住氣息。
“卡蘭會做到這種地步嗎?這樣還算武將嗎?”
“他是一個出賣國王和國家的模範武將。”
那爾撒斯嘲諷的指責使亞爾斯蘭沉默了下來。卡蘭已經過了河到達對岸了,現在已經不需要刻意避免無益的殺戮了吧?思索了一陣子之後,亞爾斯蘭打破了沉默。
“那爾撒斯,你知道卡蘭會襲擊哪個村子嗎?”
“知道啊!”
“怎麼知道?”
“他們會引導我們,隻要我們跟在後麵就可以了。要這樣做嗎?”
亞爾斯蘭用力地點點頭。
當王子為了給愛馬上鞍而出門去之後,一起沉默地聽著剛才對話在的達龍開了口。
“卡蘭不是一個單純的人。他大白天率領大軍離開王都,是不是打一開始就設好了陷阱引誘殿下露臉?”
“有可能。”
“如果你也有同感,為什麼不阻止殿下?”
“達龍喲!這件事完全要看王子的器量,我衷心期待著。”
那爾撒斯對著不解地眨著眼的達龍笑了起來。
“反正我們也必須從卡蘭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時候也是不得已的。”
達龍微微地動了動眉毛。
“如果王子不出麵救村子,你是不是就認為他沒有當君主的資格而打算放棄他?”
那爾撒斯沒有回答,他隻是惡意地笑了笑。可是,他的表情卻明確地肯定了朋友的明察秋毫。
(五)
那個人和奇夫擦身而過實在不能說是偶然的。如果在旅程中要避開和魯西達尼亞兵相遇的話,能選的道路和時刻也就有限了。
當馬和馬交錯的時候,雙方都保持了距離以備隨時可以拔劍,這是理所當然的謹慎。由於在這個夜裏天上隻有半月,雙方又保持著七、八加斯的距離,所以,一開始奇夫並沒有注意到。而他之所以發現對方是一個男裝打扮的女人是因為風向突然改變了,夜風把女人的體香傳過來之故。
對方的頭部雖然用絹布包著,但是仍然可以看出那像染著夜色般漆黑的長發及腰部。瞳孔像映著初夏的萬綠般,有著又深遠又閃閃發光的綠意。奇夫之所以可以看到她瞳孔的顏色是因為女人也隔著肩膀回過頭來看,而她回頭的理由一定和奇夫的理由完全不一樣。當她的奇夫的視線相交之後,便加快馬程,快速地離開他。
奇夫呆了一陣子,凝視著在月光下漸去漸遠的女人的背影,隨即用手掌拍了拍膝蓋。
“嗯,真是罕見的美女。論年紀也比那個說謊的王妃年輕許多哪!”
奇夫匆匆地在腦海裏盤算著。現在,他暫且有了行動的目標了。
“那個美女一定會被惡黨襲擊。如果我幫了她的忙,她一定會對我抱著感謝和敬愛之意,然後以某種形式來答謝我。一定是這樣吧?最好是這樣。應該是這樣。”
在自以為是的決定之後,奇夫便保持了適度的距離策馬跟在女人的後麵。
不久機會就來了。自從王都陷落以後,魯西達尼亞軍當然更是跋扈,常常數騎人馬組隊四處殺人掠奪。吉斯卡爾公爵雖然貼出了不可傷害良民的布告,但是卻常常無法徹底執行。
七、八個騎兵的黑影從線杉林中跳出來,阻擋了女人的去路。從魯西達尼亞士兵口中說出來的話極其下流沒品。
女人不勝其煩似地踢了馬腹一腳。馬也像經過良好訓練一樣,馬上了解了騎手的意圖,在魯西達尼亞兵們反應過來之前就開始撒腳急奔了。當瞬間就被丟在三十加斯之外的魯西達尼亞兵們開始追上去時,女人坐在馬上拉開了滿月般的弓。
下一瞬間,月光形成了箭形,眼看就要射穿騎兵了。
慘叫聲和血從被射穿了咽喉噴射而出,騎兵從馬上翻滾到地上。
其他的騎兵從瞬間的驚愕中恢複過來之後,便怒吼著揮舞著劍朝女人逼近。他們雖然想這麼做,然而,弓弦的響聲穿過了夜氣,又有一個騎兵在半空中翻滾,從鞍上滾落到塵土當中。接著又是一枝箭射過來,第三匹馬也失去了它的騎手。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
奇夫比預定時間早了一些策馬奔向街道。如果再袖手旁觀,他就沒有機會施恩於那女子了。
聽到馬蹄聲回過頭來的魯西達尼亞兵成了第一個犧牲者。
魯西達尼亞兵從左肩到胸口被奇夫給砍了一刀。慘叫聲和血沫朝著空中的半月高高地噴起,魯西達尼亞兵從馬上跌了下來。
這個新露麵的,而且不能輕視的敵人突然出現,讓魯西達尼亞兵們嚇了一跳。魯西達尼亞兵交換著奇夫所不能理解的外國話,各自拿著劍騎著馬朝左右方散開。
他們原想從三個方位將奇夫包圍起來,然而,他們的意圖被奇夫的迅速行動給破壞了。其中一個人的頸動脈像飛箭般噴出了鮮血,另一個人的鼻梁則被擊斷了。
剩下的兩名騎兵再也顧不得名譽了。他們轉過了馬頭,使盡全力策馬朝街道的另一方逃去。帶著冷笑目送他們離去的奇夫回過頭來時吃了一驚,因為那個女人正要離開現場。這和他的預期是完全不同的。
“等一下,前麵那位小姐!”
奇夫大聲地叫著。
然而,不知道女人是沒有聽到呢?還是有意無視於奇夫的存在?她並沒有放慢馬的腳步。
“前麵的美女!”
奇夫以更大的聲音叫著,可是女人仍然沒有反應。
“前麵那個絕世美女!”
女人聞言這才停下了腳步。她慢慢回過頭來看著奇夫。側麵承接著月影的端整臉龐帶著極平靜的表情。
“你在叫我嗎?”
即使是奇夫,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也不知應該怎麼回答女人的話,女人便繼續說道:
“姑且不論一般的美女,若要說絕世的美女,這種人並不多。”
很奇妙的,她這種若無其事地肯定自己的美貌的態度卻不會給人任何不快感。
奇夫顯得很愉快,好不容易終於可以說出屬於他個人的話了。“啊,不隻是你的美貌,連你的武藝也讓在下佩服之至。我叫奇夫,是一個四處為家的旅行樂師,但是,我愛好美好事物的心卻一點也不輸王侯貴族。現在,我將要發揮我貧瘠的詩心,做一首讚美你的詩。”
“……”
“你的身影如同絲杉纖細窈窕,黑發仿佛來自夜空的一部分,瞳孔勝過綠玉,嬌嫩的嘴唇猶如玫瑰花瓣沾著朝露……”
“你缺少做為一個吟遊詩人該有的獨創性。”
女人冷淡地說道,奇夫不由得搔搔頭。
“啊,或許我還不夠成熟當個詩人,不過,熱愛美和正義的心卻不輸給古時代的大詩人。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會趕來救你啊!”
“我覺得你似乎太多事了,你不是事先就看好時機了嗎?”
“你太多疑了。我的守護神亞希女神保護了你和我,結果讓那些該殺的魯西達尼亞蠻族受到了報應。我們可以說這是上天對正義的嘉許。”
女人似乎在苦笑著。
奇夫問她的名字,她倒是很幹脆地回答。
“我叫法蘭吉絲,在夫塞斯坦地方的密斯拉神的神殿中工作,被女神官長派遣為使者到王都葉克巴達那去。”
“哦?密斯拉神!請讓我對密斯拉神獻上我對亞希女神同樣的尊敬。我和法蘭吉絲小姐一定有非比尋常的因緣。”
美麗的女神官根本不理會奇夫那稍顯輕浮的聲音。
“可是,我聽說王都已經淪陷了。我也不能就這樣回去,正在想今晚該到哪裏去住宿,沒想到魯西達尼亞的走狗們就出現了。”
“你到王都有什麼事?”
“我要去找太子亞爾斯蘭殿下。我有個問題,你這個值得尊敬的樂師可知道王太子殿下的下落?”
“不,我不知道。不過,如果法蘭吉絲小姐想找他的話,我可以幫忙。對了,你為什麼要找亞爾斯蘭殿下?”
“亞爾斯蘭殿下誕生的時候,曾以殿下之名捐獻給我們神殿。因此,今年春上去世的上一代女神有遺言交代,如果殿下有什麼困難,就要從任職於神殿的人當中選一個武藝最好的人前往救助。”
法蘭吉絲搖了搖她的黑發。
“留下遺言的人都沒有想到會為後人造成麻煩。對了,我之所以從眾多符合條件的人當中被選出來,不隻因為我的武藝最好。”
“怎麼說?”
“像我這麼美麗,學問和武藝方麵都又極為出眾的才女,總是會遭同僚們嫉妒的。”
“你說得對。”
“她們就利用這一次完成故人遺願的名目把我從神殿中趕出來了。你明白吧?樂師先生。”
奇夫雖然不懷疑法蘭吉絲的話,但是,卻多多少少讓他有發揮想象的空間。或許她是被好色的神官所逼,在嚴厲拒絕對方之後被趕出神殿的。盡管她再怎麼精於武藝,派遣一個女人來執行任務實在太危險了。
“幹脆,法蘭吉絲小姐,你就把那個非出於本意接受的任務丟到一邊去吧。”
“不,不管怎麼說,我也看不慣魯西達尼亞人的作風。雖然我是服侍密斯拉神的人,但是我不讚成強迫別人去從事某種信仰。我要把他們從帕爾斯趕出去!”
奇夫用力地點了點頭。
“法蘭吉絲小姐說得很有道理。我也有同感。”
“隻是口頭上說說的吧?”
黑發綠眼的美女口氣極為辛辣,然而,奇夫卻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不,不隻是口頭上說說而已。我也不喜歡魯西達尼亞人把自己的神硬塞給其他宗派的作法。他們這種作法就像隻認為金黃頭發、藍色眼珠、雪白肌膚的女人才是美女,其他的女人都不是美女一樣。什麼是美麗的、貴重的,每個人的標準都不同,不應該加以強製的。”
奇夫的辯解倏地中斷了。
因為他注意到法蘭吉絲閉上了眼睛,把一枝小小的水晶笛子放在嘴邊。雖然聽不到什麼聲音,但是,法蘭吉絲在半月光芒照耀之下像絹之國的陶器般白晰的臉龐卻讓奇夫看呆了。法蘭吉絲張開了眼睛,把笛子移開嘴邊之後,再次像打量著東西似地看著奇夫。
“是嗎?好吧!”
她好像是應和著某人的聲音似地說道:
“據精靈們的說法,你討厭魯西達尼亞的心至少不是騙人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或許吧!”
法蘭吉絲的聲音中沒有半點親切感。
“嬰兒雖然聽得到人們說話的聲音,可是,他們卻聽不懂話中的意義。你就跟嬰兒一樣。你雖然聽到了風聲,但是,你卻不懂乘風而來的精靈的低語。”
“我真的像個嬰兒嗎?”
“你不明白,或許是這比喻太差了。把你拿來跟嬰兒比,你的邪氣未免太重了。
小小的水昌笛就夾在法蘭吉絲白晰的手指尖。那是呼叫精靈的用具吧?
“不管怎麼說,我希望你能認同我的誠意。怎麼樣?法蘭吉絲小姐,一般而言,人和人之所以會相遇是由於因緣之線的牽引。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行動。”
“隨你了。但是,如果你能跟我一樣宣誓對亞爾斯蘭殿下效忠的話……”
“我的忠誠心不怎麼夠,不過,目前對法蘭吉絲小姐來說是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