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拘泥於這種久遠以前的事了。先不說以前,現在,她確實是我國的王妃啊!除她之外,還有什麼更適合的人選嗎?”
在他們交談的同時,魯西達尼亞軍的攻勢仍然持續不斷。尤其是對城內的奴隸們的呼叫更是一波勝過一波。
“城內被虐待的人們啊!人世間不該有奴隸的。在依亞爾達波特神底下,眾人都是平等的。不管是國王或騎士、農民,在神的麵前都一樣是個信徒。你們要在暴政之下呻吟到什麼時候?為了你們自己的尊嚴,打開枷鎖吧!”
“胡扯些什麼?虐待我們的不正是你們嗎?”
加爾夏斯夫不愉快地喃喃說道,此時,一道急報傳了進來。
“大神殿的奴隸們放火了!他們殺了神官們,打算打開西城門讓魯西達尼亞軍進城!”
加爾夏斯夫當時正在北門上指揮作戰,聽到報告立即把指揮工作交給部下,一個人騎著馬朝西門跑去。
在火焰和黑煙竄生當中,奴隸和士兵們起了內訌,彼此擠成一團。
“守住城門!不要讓他們開門!”
當加爾夏斯夫策馬奔到城門時,拿著火炬和棒子的奴隸們原本作勢要逃了。可是,當他們看到隻有加爾夏斯夫一人來時,便一湧而上,想要把加爾夏斯夫從馬背上拖下來。
加爾夏斯夫的劍從馬上左揮右砍,形成一道道白光落下來。奴隸們的屍體滾落在石板上,鮮血便從地上噴濺起來。慘叫聲四處響起,當奴隸們這次真的想要逃離現場時,沙姆和他所率領的士兵們把四周都圍了起來。
城門勉勉強強地被守住了。
“加爾夏斯夫喲,你覺得殺奴隸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嗎?”
沙姆不高興地丟下這句話之後,加爾夏斯夫憤怒地大叫:
“他們不是奴隸,是一群謀反的人。”
“他們不是隻拿著短木棒嗎?”
“心中可拿著利劍哪!”
被對方這麼犀利地反駁,沙姆便閉上了嘴,然而,他看著那些一邊被鞭子抽打,一邊被拖走的奴隸,又說了一句話:
“你看他們的眼睛!加爾夏斯夫,你雖然殺了十個謀反的人,但是,卻製造了另外一千個叛徒。”
沙姆的預言不幸言中了。
第二天,在北城門附近,被關在小房間裏的奴隸們群起叛變了。
禁不起奴隸們接二連叁的暴動,萬騎長要求麵見王妃泰巴美奈,他鼓動叁寸不爛之舌,提出改善事態的方案。
“已經沒有其他的方法了。王妃陛下,請您將城內所有的奴隸解放,讓他們成為自由民,並給他們報酬和武器。如果不是這樣,王都即使不被攻陷也隻是空中樓閣罷了。”
王妃纖細的眉毛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了解沙姆大人的意思,可是,王族、貴族、騎士、庶民、奴隸所形成的身份製度是帕爾斯社會的根基,如果為了一時的安泰而使國家的基礎產生動搖,等國王陛下回來的時候,該怎麼對他交代呢?”
麵對王妃的固執,沙姆不禁歎了一口氣。
“王妃說得對,但是,王妃陛下,這個國家的根基現在正危害到王都。誰會在被綁著的情況下為國家而戰呢?包圍王都的敵人立下約定,答應給那些奴隸們我們所不能給的東西。他們的約定雖然不足以信,但是,站在奴隸們的立場來看,既然對目前的狀況已失去了希望,轉而相信他們的約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明白了,先讓我想想。”
王妃沒有再多做口頭上的承諾,沙姆隻好退了出來。
於是狀況更形惡化了。
被允許住在王宮中的樂師奇夫似乎把外麵的戰火和混亂視為其他世界的事情一樣,每天錦衣玉食,過悠然自得的舒適生活,然而,一天晚上,他被叫到宰相夫斯拉布的辦公室去了。
因為胃腸不好而瘦弱得像個貧民的宰相對著年輕的樂師扮出了諂媚的笑容。
“在我看來,你不僅在弓箭方麵有高人一等的技術,在才智方麵也不同於一般人,對吧?”
“從小就有這樣說我啊!”
奇夫厚著臉皮接受了對方的稱讚,宰相夫斯拉布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隻好讓視線在牆壁上的圖畫中遊移著。然後仿佛發現到什麼似地請奇夫坐下來。知道自己立於優勢,年輕的樂師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對了,我有話要對你說。你的才智是眾人皆知的,我可以信得過你嗎?”
奇夫沒有立刻回答,他把視線凝聚在宰相的臉上,用他全身的神經去感受四周散發出來緊張氣氛。他可以感受到劍和甲胄的金屬氣勢。如果他拒絕了宰相的請示,勢必得和不隻一個的士兵戰鬥吧?而且,現在他是空著手的。
他是可以把宰相當成盾牌來抵擋對方的攻勢,然而,這個瘦弱的高級官員看來卻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明快。
“怎麼樣,能答應我的要求嗎?”
“這個嘛……如果有正當的理由和報酬,而且有成功的可能性的話,我當然是會答應的。”
“理由就隻有一個,為了帕爾斯王國的存續。至於報酬,當然會讓你滿意。”
“如果宰相閣下這麼說,那我定當盡力而為。”
夫斯拉布滿足似地點了點頭。
“是嗎?聽到你這個答覆,相信王妃陛下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王妃陛下?”
“把你叫到這裏來並不是我個人的意見,是王妃吩咐的。因為王妃陛下相信你。”
“身為一個流浪的樂師能獲得王妃陛下的信賴,這實在令我感到惶恐。”
很明顯的,雙方都欠缺誠意。隻有像豬一樣的低能兒才會相信權力者的客套話。
“總而言之,奇夫,我們需要借你的力量利用秘密通路把王妃陛下送到城外安全的地方去。”
“王妃陛下要離開王都?”
“是的。”
“所謂王都是因為有國王和王妃在才有其存在意義的。隻要其中任何一人不見了,葉克巴達那也就名存實亡了。”
嘲諷之意被奇夫那優美的聲音糖衣包裹著,所以,宰相並沒有注意到。
“讓王妃逃出王都,和國王陛下一起在安全的地方證明帕爾斯的王權仍在的話,忠誠的將兵和民眾們就會集結在那兒,重新建立一個新的王權根據地。不需要一味地死守葉克巴達那。”
這倒是個好理由。
“葉克巴達那的城內有百萬市民,他們又該怎麼辦?”
奇夫以指責的眼神看著宰相,引起了宰相的不快。由於這些話已經不光是嘲諷,而是一種彈劾了,宰相不得不有所反彈。
“這跟你沒什麼關係,最重要的是守護王室,沒有辦法顧慮到每一個平民。”
“就是這樣。就因為這樣,所以人民必須自求多福了。就像我一樣。”
宰相沒有神通,所以他沒有辦法透視奇夫內心的喃喃低語。他之所以能在帕爾斯王國任職十六年的宰相而且平安無事,完全是因為他能巧妙地洞悉身為絕對權力者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意思,在不招惹其不快的情況下判斷宮廷內外大小事宜之故。
一切事務都由安德拉寇拉斯裁決。夫斯拉布隻要照著他的決斷加以實行就行了。
他也常常會藉著執行公務的時候中飽私囊,然而,和其他許多貴族、神官們比較起來,他做得還不算太過份,而高官利用地位謀利、人民侍奉權力者應該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他沒有理由要對像奇夫這樣身份卑賤的流浪樂師說什麼理由。
(四)
奇夫走在通往城外的又長又大的地下水路中。用石塊和磚塊砌成的水路的每一個地方都點著火炬,川流不息的水深達奇夫小腿肚。奇夫和跟在他後麵,戴著黑色麵紗的女人已經在黑暗的通路中走了一個多小時了。
奇夫從宰相那兒知道了這條地下水路是王室在危急時用來逃命的。每一個朝代,每一個地方都一樣,都有一條逃命路線是專供王室和高官使用的,一般的平民是不能使用的。
人民甚至不知道有這麼一條逃生路線。
當民眾被敵兵所殺,築成一道屍體之牆的時候,國王和王室就逃到安全的地方去。這種作法不是反其道而行了嗎?畢竟沒有了國家時,該煩惱的是國王,而不是一般民眾。
“不管怎麼說,他們是太小看我了。”
奇夫嘲笑著自己和宰相。王妃是不可能在不帶任何一個家臣、一個宮女的情況下,把命運交給一個四處旅行的樂師的。這種事情隻存在於吟遊詩人的妄想世界中。
“累了吧?休息一下吧!”
戴黑紗的女人不說話,搖了搖頭。或許是因為她對自己的聲音不似體形那麼有把握吧?
“不要太勉強自己了,因為光要扮成王妃就已是一個很累人的工作了。”
一個像是放棄了希望的聲音打破了漫長的沉默。果然不是王妃的聲音。
“你怎麼會知道的?”
“是因為香味不同。”
奇夫用手指頭指著他那形狀極佳的鼻頭笑了笑。
“你和王妃的體香不一樣。即使你們用了同樣的香水。”
“……”
“你裝扮成王妃,而這期間,說謊的王妃就逃了,是這樣安排的吧?”
宮女不說話。
“身份高的人就是這樣。總認為別人服侍他們是理所當然的事。別人為他們犧牲也是天經地義的,從嚴不知道要感恩。自以為是的家夥。”
“不可以隨便誹謗王妃陛下。”
“喲喲!”
“不管王妃陛下或宰相大人怎麼想,我隻要忠實地聽從命令,完成我的任務就對了。”
“這就叫做奴隸根性。”
奇夫毫不留情地批評。
“像你這樣隻知道一昧獻身的人的存在,正是讓身份高的人橫行霸道的主因。讓他們那些人為所欲為,結果,受苦的總是像你們的人。這種工作!哼!我是敬謝不敏的。”
“那麼,你是說你不再帶我繼續往前走羅?”
“我答應要護衛的是王妃,不是裝扮成王妃的宮女。我已經帶你走到這裏來了,你沒有道理挑剔我了。”
突然,奇夫閃動他的身體,避過了宮女猛然刺過來的短劍。接下來的第二擊也讓他避過了,奇夫的臉上浮現了一抹苦笑。
“喂,逃了吧?我雖然是一個不忠的人,但是,我可不想拿劍對著美人哦!”
他臉上的苦笑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了。用短劍做第二次攻擊的同時,宮女用膝蓋使勁踢奇夫的股間。
“……”
就在奇夫滿嘴歪理的時候,宮女濺起水聲跑走了。她打算跑回王宮,把事情說給上麵的人聽。奇夫原想告訴她方向搞錯了,但是,他發不出聲音。
跑了一陣子之後,宮女迷失了方位,隻好站在微弱的火炬下。突然她發出了慘叫聲,因為她看到了就在不遠的附近有異樣的人影。
“喲喲!集榮光於一身的帕爾斯王妃陛下忘記了民眾的苦難,想一個人逃出嗎?”
火炬的光芒反射著銀色的麵具,使光芒微微地迸射開來。
“跟安德拉寇拉斯真是一對很匹配的夫妻哪!一個丟下士兵逃離戰場,一個丟下王都和人民鑽到地底下來了。你們把坐在寶座上所必須擔負的責任放到哪裏去了?”
令人不快的銀假麵的背後還晃動著數十道人影。宮女的極度的恐懼中想起了自己的任務。
“你是誰?”
平凡但一針見血的質問被隔著銀麵麵具的冷笑彈回來了。
“立定誌向要在帕爾斯執行正義的人。”
聲音在壁麵和水中回響著,消失在黑暗中。
那是一種冷笑,但是並沒有揶揄的成份。至少銀假麵本身對自己即為正義的代表一事並沒有任何疑惑。
雖然因為極度的恐懼而使得身體瑟縮了起來,然而宮女仍然不忘要脫逃,她濺起了水狂奔了起來。當她的視線掠過那張曾見過的臉時,隨即發出了慘叫聲。
“萬騎長卡蘭大人!您怎麼在這裏!”
“卡蘭大人?”
聽到她的叫聲,銀假麵在一瞬間確定了自己的疑惑是對的。
“不是王妃!”
男人的手扯下麵紗,一張端整但無不及泰巴美奈王妃美豔的年輕女人的臉露了出來。他睨視著女人那張因恐懼而變得慘白的臉,立刻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跟那個巴夫利斯老糊塗蟲一樣,你們這些愚忠愚義的家夥老是阻擾我的工作!”
當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銀麵麵具上的細洞流泄出來時,周圍的騎兵們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宮女的臉因恐懼而痙攣著,接著又被痛苦所支配著。銀假麵毫不留情地把力道注入緊勒宮女脖子的手上。比兩眼的細洞中射出了令人難以正視的紅光。
當宮女在半空中猛抓的兩手無力地垂下來之後,銀假麵繼續在兩手上加注力道。在頸骨發出一聲鈍重的折斷聲之後,男人終於放開了不幸的宮女。
宮女的身體像棒子一樣倒在淺淺的水麵上,濺起的水花噴在銀色麵具上。
銀假麵無言地邁開腳步正待離開。看起來他像是把自己的憤怒、憎惡和失望隨著宮女一起水葬了。
“等一下!”
一個尖銳的聲音叫住了銀假麵。一行人回頭一看,一個有著堪稱優美容姿的年輕人就在眼前,全身浸浴在火炬的光芒中,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
“她雖然算不上絕世美女,但你殺一個女人又算什麼?如果讓她活下去,說不定她會幡然悔悟,賺錢養活我哪!”
會說出這種話的人,除了“流浪的樂師“奇夫之外別無他人了。
在眾人不友好的沉默中,他從容地走上前,把自己的鬥蓬蓋在宮女有一半以上被水淹沒的遺體上。
“讓我看看你的臉吧,帥哥。”
“……”
“或者因為你的血管中流著的不是血,而是水銀才會使你變成這副德性?”
“你們留在這裏料理這隻討厭的蚊子。我去追真正的王妃。”
說完,銀假麵轉過身走了。卡蘭跟在他後麵,五個騎兵擋在奇夫前麵。
一連串劍身出鞘的聲音,五道劍光在奇夫前麵形成的劍網。或許看來不怎麼好應付,奇夫把背貼上水路的牆壁,避免讓自己從四方受到包圍。當他撥出自己的劍時,對方第一次的斬擊破空而來。
地下水路的牆壁和天花板回響著劍擊聲。飛濺的水末不斷地四處噴散,火炬的光芒嗇了不吉利的顏色。
“一個!”
隨著數數的聲音,一陣四濺的水沫摻雜著紅色飛散開來。
每當奇夫的劍反射著火炬的光芒時,血和水就形成了一道倒來的瀑布。如果銀假麵在場的話,他斷不能對奇夫的劍術視若無睹吧?盡管如此,在把第五個騎兵打倒在劍下之時,奇夫也消耗了相當多的時間和體力。
他們可都不是泛泛之輩。
“唔,現在是該去救說謊的王妃呢?或者隻要做到相當於所領到的金幣量的工作就好了呢?”
奇夫一邊撫摸著下馬,一邊思索著,結果,他決定選第叁條路。他想回過頭到王宮,趁著混亂之際拿一些財寶。如果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在任何情況下他都有自信可以做到自保。
正要開步走時,奇夫突然停了下來。他在剛剛死在他手下的魯西達尼亞騎士們的身上搜尋著,拿到了幾個羊皮小袋子。打開袋口,確認裏麵有魯西達尼亞金幣之後,奇夫毫不農科所地彎身答謝:
“死人是不需要這些東西的。我會有效地使用它們的,謝謝羅!”
死者們當然沒有做任何答覆,不過,奇夫也絲毫不介意。他跨過屍體,開始漫步在地下水路中,往回朝著葉克巴達那城走去。
(五)
當宮殿發生變異的時候,萬騎長們正在城門上指揮防禦的工作。這天晚上,魯西達尼亞軍的攻擊非常激烈,他們把梯子靠著城壁爬上來,帕爾斯軍射下箭雨,一波又一波地攻擊也無法遏止他們的攻勢,魯西達尼亞不斷地重新編組隊形猛攻。
當然,這都是為了呼應銀假麵從地下水路進行的入侵行動。他們不讓帕爾斯軍有稍微喘息的機會。
魯西達尼亞兵的屍體堆積在城壁下方,攻城的梯子又架在屍體之上,魯西達尼亞軍以驚人的態勢往城上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