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姝把髒衣服髒床單髒被套洗幹淨掛到陽台上,給房裏點了一柱香,約摸半小時後,房間裏的黴腐味就被一股清香味兒代替了。父親在她上大學那年得腦溢血死了,每每看著老陳僵硬地挪動腿腳,陸玉姝就會想起父親來。比起高門大噪的老陳,她的父親常常少言寡語。時間一晃幾年就過去了。父親去世竟然十多年了。這些年,她很少在清明時節回家給父親上墳。明年清明,無論如何得帶著兒子回家看看父親。
等老陳吃完飯,陸玉姝把碗筷洗了,就起身告別。她說:“我到家政公司幫你另外請個保姆吧,你的腿還不行,沒人做飯怎麼行呢?”
一聽這話,老陳又急了,他把手往桌上一拍,說:“死不了的,你不用怕。我就這命,被人伺候著就吃不好睡不香。自己煮稀飯就餓不死。你隻管把緯緯給我經管好就行了。我這裏你能來了就來不能來就不要來——”陸玉姝見他麵紅耳赤,隻能應諾,不再找保姆。她拉了陸藝緯的手說:“跟陳爺爺再見。”孩子剛要說再見,被老陳打斷了。“等等,等一下,有個事我還得尋你主意哩。”老陳說,“剛才隻顧吃飯差點兒忘了。前幾天有人上門通知說這棟樓要拆了,讓住戶趕緊另外找地方,時限是三個月。將來蓋好新房另外分配,說是分配時既要考慮實際麵積又要考慮家裏有幾口人,人多的話分的房就大一些。我這套房證上是45個麵,如果隻按一個人分,隻能分到三四十個平麵。你有啥辦法沒有,讓他們給分個大一點的房子?”
老陳這一問,陸玉姝一下子愣住了。這些事兒本不該她考慮,她也從未考慮過這些事。於是,她不假思索就說:“你一個人有三四十個麵就足夠住了,要那麼大幹什麼?我和陸藝緯夏小惠三個人合起來兩間房還不到三十個麵呢。”
“你以為我給我考慮嗎?”老陳反問。
“陳爺爺是不是給我考慮?”陸藝緯突然插了一句。陸玉姝愣了一下,回過神來,伸手在兒子的額頭上戳了一下,嗔怪他:“你真會得寸進尺。憑啥陳爺爺就要給你考慮?”
沒想到老陳聽了馬上“嗬嗬”笑著說:“緯緯真是個機靈鬼,就像爺爺肚裏的蛔蟲一樣,啥都知道。我也是這麼想,我是混一天算一天,離死不遠了。你媽要是帶著你找個人都難,如今房子越來越貴,要多分一平米就得多掏近萬元。我琢磨著怎麼把緯緯的戶口弄到我名下,這樣就可以多分幾個麵。將來我們緯緯就在這兒有了立足之地。”
這事兒陸玉姝還真沒想過。聽老陳這麼一說,她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成為這座城市的主人何嚐不是她潛意識裏的希望,可通過什麼樣的方式成為主人,她卻沒有認真想過。來到這座城市一晃就五年了,她的戶口還在老家。沒有房子,沒有這座城市的戶籍,人就像一隻候鳥,或者一朵飛蓬,總是有走心沒守心。可是,要到另一座城市裏重新開始又談何容易!
“車到山前必有路,陸藝緯長大了自己會奮鬥一套房子的。”陸玉姝說完,不等老陳回話,就拉上兒子的小手讓他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