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封閉式管理,隻有每周的星期天學生才可以自由出入校園,平時除非是奔喪或是得了絕症,否則班主任不會給批假條。下午天氣很好,涼風習習,灰黑色的雲朵一大簇一大簇的點綴天空,勾勒了一幅素雅的中國水墨畫。遠處氮肥廠的巨大管柱源源不斷的冒著白煙,平時無法容忍,但此刻卻不覺得它汙濁得令人討厭,融進天空反倒徒添幾分和諧的美感。校道人很少,樹木發著沙沙沙的聲音,故作熱鬧之態。我提前十分鍾走到約定的校門口,卻看見羽洛早就站在那裏等了,隻是奇怪王珊怎麼也在旁邊。
羽洛笑說,你來啦。
王珊說,他才不會不來呢,看見我是不是有點失望?
我心想,豈止有點,簡直非常。羽洛打了王珊的手臂,說,說什麼呀你,別聽她胡說。
王珊又說,對對,還有一個人沒來呢。
我看見王珊已經失望,聽到還有一個人要來立馬絕望,好比一平方米的空間有了個電燈泡還不夠,現在又多了一個。
王珊指著我後麵說,喏,你情敵來了。
我往後看,是宋忠,心想這哪裏是電燈泡的等級,整個一太陽,不但用不著省油,還能隨時隨地自燃。
羽洛尷尬的說,原來王珊沒跟你講清楚啊,宋忠說剛考完試,想請我吃飯,我借口說已經跟你們約好了,他說可以一起,所以——你不介意吧?
原來我是羽洛安插的電燈泡,笑說,怎麼會。
宋忠體胖,肥碩得如同寺院裏倒掛的鍾,而兩隻腳偏小,像以前裹足女人的腳,支撐他的大肚子已經很勉強,加上肥頭大耳和粗壯的手臂,不禁讓人替他捏汗,擔心他突然倒下來,這很有可能引發一次大地震。宋忠把我當空氣了,沒感覺到我的存在,過來的時候隻顧著跟羽洛和王珊打招呼。羽洛替我們倆作介紹,說,你們兩個認識一下吧,他是宋忠,這是我跟你提過的方浩初。
宋忠伸出手,我以為他要說句“久仰大名”之類的話,沒料到他隻說了兩個字,你好。
我握住他的手,鸚鵡學舌說,你好。
此地的三輪車普遍“苗條”,一輛車一般隻能擠下四個人,雖說我們人數是標準的,但體積明顯不對應,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宋忠起碼要占車子三分之二的空間。校門現在隻有一輛三輪車,其它的都載人出去了。因為還沒定好具體要去哪個餐館吃飯,我們決定邊走邊看。走路期間我和宋忠很少說話,偶爾問一句還沒等我說完就又把頭扭過一邊,王珊對我小聲嘀咕說,讓暴風雨來得的更猛烈些吧。
挑選一家餐館吃飯,不應隻看房子的店麵,還要看老板的臉麵。若是老板骨瘦如柴,一副營養不良之態,想那廚師必定不是老板雇來招攬生意,而是雇來報複社會的。宋忠太胖,走路的能量消耗相當於我們的兩倍,很快就氣喘籲籲走不動了,指著路邊的一家餐館說,就去那家店吧。
餐館靠河,是這條路附近唯一的一家餐館,好比獨生子,所以店麵修飾得非常美觀。不過這“獨生子”性格孤僻,不善與人交往,裏麵冷冷清清的,隻有店員在桌上打牌。門口兩側種有湘妃竹,葉子很青翠,可能依傍餐館,“湘妃”每頓吃得太多,看過去每一根都有減肥的必要。餐館的店名取得很嚇人,叫“地域餐館”,我看到的第一反應是,操,吃死人吃的東西。試想如果老板開的是賓館,而且還是十八層,那還不成了“地域賓館”,連鬼都能開房。宋忠擦汗說,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我們進去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員放下手裏的撲克牌,把菜單拿過來,說,你們要吃點什麼?
我回味了一下她的話,覺得這是個病句,“吃”和“點”這兩個字重複贅餘,她應該說“你們要吃什麼”或者“你們要點什麼”。想到這裏,我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觀察,恨不能將這個結論說給楊羽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