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開輛摩托車帶她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摩托車的汽油要經過嚴格並且精確的計算,隻能有去無回。兩個人回來的時候要是日落,摩托車得一路向西,因為牽著女孩的手背對落日行走有私奔的感覺。走過三分之一的路程,我會對疲憊的她說,累嗎?要實在走不動我背你。女孩矜持,這個時候一般會拒絕,不能勉強。再走一個三分之一,這個時候女孩肯定是累得走不動了,我會背著她,讓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然後我向她描述現在的景色有多美,描述自己設想的未來。走到剩下最後五分之一的路程時,我會停下腳步,扭頭對她說,你知道嗎?有句話我藏在心裏好久,可一直鼓不起勇氣說出來——我,喜歡你。
類似的開場白我幻想過無數個,然而現在真正麵臨,才知道這些想法就像小說一樣超乎常理,不切實際。也許有些東西本來就隻能根植於內心,一旦脫離幻想,遇見現實,便會瞬間分崩離析。我相信命運,從來不會執著於人生的每個拐角,走對那是定數,走錯那也是定數,倒不如“隨心所欲”——跟著心走。這種“欲”取決於個人,強求不得,比如有些人想做蓮花,而有些人卻想做雞。現實的殘酷在於我們每一條人生道路存在於每個稍縱即逝的念想,每一個念想都代表一條軌跡,有些人踩對了路,剛出門便搭上了飛機;而有些人則是一輩子在公路上瞎晃悠,連馬車都碰不上。
我將這些苦心得來的結論說給趙軒和小智聽,他倆異口同聲,說,你講些什麼鳥玩意?
我每天幻想著和楊羽洛見麵的場景,不知不覺眼睛就出現了幻覺,如果現在誰跟我說這不是緣分,那我今生不願再相信愛情——楊羽洛正在操場跑步。
我跑到她旁邊,放慢腳步,裝作不認識她,說,哎同學,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感覺你好麵熟。
我慶幸她沒有說“臭小子,往哪兒看,就說你呢,現在這招泡妞方式地球人都不用了,你腦子不是讓門給擠了吧?”而是麵帶微笑,然後很溫和的說,是社長呀,我也是文學社的,不過你可能不認識我,我叫楊羽洛。
我好恨我跟她正在跑步,以至於失去跟她握手表示友好的機會,心想,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違心的說了一句,你也是文學社的呀,你每天都是一個人來跑步嗎?
羽洛還沒回答,就有一人插到中間,擋住我看她的側臉,代她回答說,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呢。
此人王珊,是我們班班長。我說,你怎麼過來了?
王珊說,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我就去上了個廁所,你怎麼就湊了過來?
“湊”字在這句話裏原是個中性字,不過王珊說這個字的時候故意提高了音量,頓時讓它充滿貶義,羽洛在一旁替我解釋說,我們是偶遇,他是我們文學社社長。
我聽見羽洛說“社長”兩字,自信心高漲許多,心想文學社再爛它是一個社團,社長即團長,怎麼著也能壓過班長。不曾想王珊根本沒想到“團長”那一層,說,什麼偶遇,我看他是心懷鬼胎,沒安好心。
“鬼胎”已是很可怕的事情,王珊偏偏還給“心”安上一個“沒安好心”的前提,我說,我又不能懷孕,哪裏有什麼鬼胎,都是文學社的,聊聊文學罷了。
王珊笑著說,就你還聊文學?
羽洛說,我看過《傾城絕戀》,他的文章寫得真的很好,你不要這麼打擊他。
我把羽洛這句話誇張的理解為,喂,他是我的男人,我不許你這麼說他!我想將感激的目光投向她,卻被跑在中間的王珊擋住,隻好說,謝……
話還沒全吐出來,就被站在一旁向我們揮手的男的手勢嗆到,他喊說,羽洛,我們吃飯去吧。
那廝就是學生會主席宋忠。
羽洛停下來,我和王珊的腿好像受她控製,也跟著停下來。她說,我先去吃飯,你倆跑吧,拜拜。
我說,嗯,拜拜。
王珊說,誰要跟他一起跑。
我看她逐漸遠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剛才還能強烈感受到跑步給我帶來的膨脹溫度,此時卻是一股涼意湧上心頭,猛吸一口氣,操,學校西南方向上的氮肥廠,你他媽怎麼還沒搬走!
王珊說,還看什麼,人都走遠了,你沒戲的。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將她塞進那根氮肥廠冒氣的大煙囪。操場跑步的人越來越多,快速閃過我眼前,然後快速消失,使我有種置身於行人往來如織的街道的錯覺——這場地該限速了。太陽有一半已經掉進深山裏,顯現的半個黃昏摻雜著滄桑,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不可思議的長甚至讓我感覺到了肉體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