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柴進遲遲才在客房中蘇醒,梳洗畢,小鬼捧來一碗醒胃的榨菜粥,榨菜用岩鹽醃成,格外甘香。柴進吃過之後,先問花榮何在?原來小夫妻一早便被崔府君送走。柴進於是來到後堂候見府君。府君正升堂辦案,審判新鬼。一直審至午時,吐出定心丸,才與豬淑良返回後堂,見柴進,揖讓坐定。
寒暄過後,府君道:“非是本府不留客人,實因主上前時判定,準閣下服役之後回複本形,重返陽世。陰曹判定之事,皆需依時辦理,雖是恩公,亦不宜再拖延。況且此間並非善地,及早離去甚好,我使豬捕頭一路送你,必無差失。”
柴進羞笑一聲,把數日前為了留下救助花榮,在沐骨城將離開冥界的通關符印轉贈石勇之事約略說了。崔府君點點頭道:“不妨。石勇原本就是地煞星院的地醜星轉世,我早已下令將他放回陽世,一時蹭蹬,符命未及發出而已。他與你宿世有緣,如磁石與針,近則相互感動,自然而然。他持通關符印離開鬼門關前,需飲過孟十婆的孟婆湯,還陽後,地府的經曆就似大夢一場,很快便忘記無遺。將來你們在陽間再見,他也想不起來。”柴進聞之,微有悵惋。
府君又道:“既然石勇冒用符令出了鬼門關,你便不好再從鬼門關去,免得皇世子囉嗦。我另發一道符令,放你由西麵徑陽關重生便了。”又問:“閣下於我父女有大恩,思索一夜,未知所報,敢問有何願望事?”柴進問:“能為家母求福否?”崔府君道:“不能。你母親的福壽歸恒山地獄判定。”柴進笑道:“若如此,無甚願望事。”語畢,忽憶起一事道:“初到冥界時,曾在五鬼廚堂外見到許多闖入黃泉路的人因為誤食石英粉凝固為石像,不得轉世超生。如是未免太過慘酷,皆因無心之失,請府君垂憐,放他們解脫,得否?”府君頷首道:“此事我可以辦成。”柴進道:“好極,好極,多謝府君成全。”
崔府君躊躇了一下,下決心道:“本府尚有一事仰累——有一親眷,人稱石婆婆,在嵩山東南的曲河鎮落腳。勞你還陽之後,繞道走一趟,為我傳個口信。”柴進道:“理當效勞,怕隻怕我離開之前飲下孟婆湯,記不得事。”
府君道:“我讓豬兒送你,免了孟婆湯。你重生之後,切記誡口,一點不要泄漏地府情狀,若泄,獲罪不輕,所在鬼神會讓你終身喑啞。你定能穩守秘密否?”柴進道:“既有律令,萬萬不敢泄露,縱被刑訊,亦如金口木舌。府君放心,我一到陽世,先去曲河鎮傳信,然後回家。”
崔府君點頭,在衣袖裏撚出一張鬼畫符,塞入茶壺中晃蕩幾下,將茶水倒滿硯台。倒訖,府君讓柴進伸出左手,籠起衣袖,用小筆染上符水,在他掌心三勾兩畫。柴進掌中血脈賁張,頃刻間,皮下出現一片凝血,如火焰之狀。
崔府君道:“此乃冥界通行符,這次嵌入手裏,再不可轉贈。冥界城池如非關乎天地機密,都可以憑符出入。若無端被河水、高牆、惡獸阻截,你亮一亮掌,障礙之物即有響應。石婆婆識得此符,你見她時,又把手掌亮一下,她便了然。”
柴進記訖,見府君啜茶不語,心知緣份將盡,起身告辭道:“人離娘遠知念娘,如今厄運已過,請即歸去。”崔府君道:“既如此,豬兒可取徑陽關鑰匙送行。難得他有緣至此,可以領到地獄遊觀,看一看罪福苦樂之報。一切牢城隻許粗略看過,不許深入和逗留,免受戾氣侵蝕。”豬淑良領命。
崔府君親自將柴進送出署門,贈送一瓶土窟春,以作一路飲用。柴進謝過,將酒瓶係在腰間,作揖告別。府君忽道:“天下人安居樂業久矣,依照期運推遷之數,合當罹亂。你與花榮、盧俊義等人上應天星,下合人心,自有一番作為,然而無論何處,切記不可多害百姓,傷人父母妻兒之心。”柴進默默點頭。府君又歎道:“可惜趙氏兄弟苦心經營,紫薇宮文武雙星下凡扶持,天下方得粗安。如今又亂,數百年不治也。”
柴進道:“在下是前朝遺民,名在國家不用之列,便有淩雲誌氣,終究不許出頭,縱然學遍文韜武略,到頭來都將與此身一起化灰。平日裏思緒及此,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悠悠淚下。若如府君所言,投身一兩件大事,此生不枉了,哪怕因此再死一次,也死得開眉展眼。至於叮嚀之言,不敢忘。”崔府君“嗯嗯”點頭,與他握手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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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進離開府君官署,南行數裏,走近一座青黑崔嵬的大城池,豬淑良道:“眼前便是地獄獄城,是鬼國最慘酷之地。府君讓我帶你到城中遊觀,我們這便走一趟。”領著柴進走向吊橋。
『下回預告』……原來鎮上並無石婆婆其人,倒是河邊有個石婆婆神。所謂石婆婆神,形質十分粗糙,可能是以前的孩子們用硬石塊將河邊一塊兀石敲啄而成的石人,或說隻是一個粗備頭腰手腳的石人胚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