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近來世上人多詐,盡著布衣稱道者】第五章.近來世上人多詐,盡著布衣稱道者6(1 / 2)

天羅仔細看,果然狗眼下受了傷,傷口染有朱砂印記,嘿嘿一笑,心道:“你這廝不是好狗,一句不商量匆匆行事,有心爭功。”便從附近井中取清水,沾濕手帕為它擦拭。擦畢,青狗輕吠一聲,竄入假山叢中去了。

天羅自回廂房,時已三更末,雲月朦朧,庭樹蕭蕭然。半路忽然聽見遠處諤士樓中傳出讀書聲,沉鬱頓挫,頗有韻味。天羅往看,原來是柴進在燈下攻書。這表兄真奇怪,一副用功專注的樣子,似乎並不把方才鬥妖之事放在心上。

天羅見狀,退步便要離去。他背對回廊上的燭籠,身影極長,晃動間柴進察覺,動問道:“誰?”

天羅應聲入門,道:“小弟聽見讀書聲,不覺走近。大官人讀書不辭四更燈,真比得上應試望貴的秀才舉人。”柴進哂笑道:“我身份尷尬,哪裏會是科場中人?之所以耽玩書史,隻為不作一抹黑之人,不辱先人罷了,何關祿仕?!”

天羅歎道:“韓愈之孫韓兗雖中狀元,後人隻識韓愈,多不知兗;杜甫李賀終生不第,豈非流芳傳素,婦孺皆知?科場名利場,有才者未必有福,有福者未必有才,似王維、歐陽修這等才福兼得者,五百年來能有幾人?員外千金之子,不應抱俗人之恨。”柴進感慨點頭。天羅又問:“小弟雖是道人,當年亦曾就讀於書塾,略識文體,不知可否拜讀文章?”柴進欣然打開身後書櫃,櫃格子裏千卷文章,各用不同顏色的絲帶捆綁,以作分類。天羅見了,忽然體會到眼前這個富貴不羈之人,亦有幾分失意和落寞。

柴進從書櫃上格取出兩軸束著黃繡帶子的文章,遞給天羅。天羅展讀,書寫甚工整,文理清晰,詞彩精美,度之,功力不在太學諸生之下。天羅稱賞再三,末了,合軸曰:“詞藻雅麗,旨趣奇高,可惜此等文章不曾出世,若出,必播於四方文人口中無疑。”柴進笑道:“過獎也,都不過趁韻之作而已。賢弟既曾讀書,不知習何典教?”天羅道:“小弟習《易經》,旁修《詩經》、《左傳》。”

當下兩人振作精神,促膝夜話,縱論古今文章,切磋高下。殷天羅雖然神性聰敏,詭譎多才,但於經史正學,遜於柴進,心中暗增敬佩;而柴進苦心於筆硯間有年,是夜得以抒發心懷,亦大感快意。

兩人講論多時,忽聞曙鼓咚咚,望窗外,已是拂曉,這才動身告別。將各歸寢室之際,柴進道:“賢弟器識非凡,何必甘於流離,作一卜祝士?若無他事,留此與我做一對同學。此間有書有糧,不憂學業不成。”殷天羅笑道:“孔子門生已多,何必加引道士入儒,令老君寥落?!多謝多謝。”

天羅回到偏院,老青狗已在臥榻上等候,麵上起了一大塊紫腫。天羅取些乳餅喂它,然後用小刀為它放清淤血,抹上用公豬油、鬆香、冰片合成的傷藥,止痛不作膿。事了,青狗問:“寧守成、樂古道既斃,雄四又已送死,大郎何時翦除柴進?汪汪。”

殷天羅道:“前夜有一夢,夢中望見一條巨木聳透雲宵。醒後細想,木刺破天,分明是個‘未’字。夢兆如此,行事難有結果。殺人事大,要餓得、忍得、等得,等一個佳兆方好下手。”青狗搖頭道:“等不得,等不得。近數十日來,我連連營造妖氛,又冒險現身迷惑之,柴進卻不動聲色,渾若無事。此種人,其心難知。乘其戒備未深,急襲殺之可也,拖延久時,被他翻手一擊,非但你禍不可測,亦將誤我!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