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下次老子再也不這麼拚命了。”說完陳綸背著受傷的親衛撒丫子往回跑。
突然，耳後傳來了“嗡”的一聲。
陳綸一時沒想起這是什麼聲音，但本能讓他渾身肌肉刹那間緊繃起來，直到不遠處幾個士兵被砸成肉糜，陳綸才反應過來，是投石車。
陳綸循聲回頭，大概在一百到一百二十步遠的地方，人影憧憧中模糊地能看到有三架木製器械，這幫人居然帶了小型投石車！估計是因為太過笨重，所以剛剛運過來的，如果任由它轟擊陣型，薊遼軍很快就會崩潰。但是陳綸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即使在早上大家狀態最好的時候，陳綸所部都沒有衝出過一百步的距離，勿論現在了。
正當陳綸思考的功夫，另外兩架向著自己發出了催命的嘶吼，陳綸急忙向前撲倒，下一秒一個侍衛消失在了石塊之下，他的上半身還在，但愣是哼都沒哼一聲便咽氣了。
“你們這幫該殺的鳥賊！”陳綸氣得眼睛都紅了，啞著嗓子舉刀狂罵，作勢欲上前搏命。
竇宏在不遠處被他嚇了一跳，急忙讓人把他拖下來。
“你這麼蠻幹也不是辦法。”
“那你說怎麼辦。”陳綸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土台子邊上，滿頭亂發跟著手臂一起揮舞：“再這麼磨下去我們就要被人家砸爛了，老子難道要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被人家活活敲死在殼裏！？”
竇宏確實也沒什麼辦法。
“陳大。”竇宏推了推低頭沮喪的陳綸，聲音有些顫抖：“你看，遠處那個旗幟，是不是燕王殿下的？”
陳綸從地上蹦了起來，看了一遍沒看清，使勁揉眼睛，再看：“是燕王殿下的大纛，是燕王殿下的大纛！”
竇宏閉上眼睛張開雙臂，呢喃作語，好像現在天上正降下甘霖。
“兄弟們，援軍來啦，殺！”陳綸的大嗓門讓剩餘的薊遼軍們重新煥發了活力。
“燕王殿下，我們……”劉茂看著那漫山遍野的叛軍，兩腿直打哆嗦。
“劉大人有什麼顧慮？”
劉茂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
不光劉茂，三萬郡兵每個人心裏都在打鼓，雖說一邊是叛匪一邊是官軍，但難保自己的什麼親戚就在對麵隊伍裏站著，很多時候所謂的“大捷”隻是流寇在遭遇了郡兵之後，雙方頭領商量一番，之後叛匪會留下一部分物資，郡兵會讓開通路，如非必要雙方是不會發生衝突的，河北匪亂猖獗如此，郡兵們姑息養奸是非常重要的原因；而且他們幹了近百裏路，體力消耗非常大，現在就投入戰場絕非上策。
這些事情此次南下的將領們都一清二楚，所以劉茂在負責把三郡郡兵集結起來之後，就已經被剝奪了指揮權，現在郡兵的實際掌控者是鄭應瑄、王重、黃朝三人。這也是為什麼王重最近屢屢失態的原因之一，他不明白，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自己在一手操持，論能力論資曆論功勳，哪方麵都找不到他黃朝可以統領一營郡兵的理由。
於是，王重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燕王殿下不僅在防止薊遼軍做大，他也在防著自己。王家是現在五閥中唯一的幸存，雖然內部混亂，但實力仍在，門生故舊仍在，隻要鄭應瑄能夠一統天下，他王重能夠回到洛陽，王家馬上就會成為東梧第一大門閥，而於世家大族心有罅隙的鄭應瑄是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的。
但這沒有動搖王重跟隨鄭應瑄的決心，王家在前朝就是一個二流家族，雖然王家在走到今天之前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若沒有東梧鄭氏這艘大船，王家現在還隻是陳留的一個小家族，跟五閥根本是天差地別。而且作為家主的繼承人，他從小跟在叔叔王遙身邊耳濡目染，心裏對鄭氏皇族的忠義很難被磨滅，鄭應瑄雖然抑製了自己的權勢，但光複東梧後自己還是最大的功臣之一，鄭應瑄並沒有害自己，那麼自己就沒有理由背叛一直堅守的信條。
看著猶豫不決的郡兵們，王重驅馬來到陣前，他翻身下馬，手持陌刀，像一個普通士卒一樣站在隊伍最前方：“兄弟們，我們走。”
聽到命令後，被安排在郡兵中的四千北軍士卒一個個自覺地彙聚在一起，他們沉默地前進，仿佛無往不利的劍鋒，所向披靡的鐵流。
人的勇敢、氣節，這些可貴的品質之所以可貴，之所以讓人讚歎，就在於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在於他們明明知道自己無法獲得利益甚至要付出巨大的無法承受的代價，仍然踐行著自己的信念，堅持前進，頑強抗爭。
雖千萬人，吾往矣。
在正午的豔陽下，郡兵們看著北軍士卒義無反顧的背影，顯得如此的熾烈耀眼、光彩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