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綸坐在地上，一名薊遼軍將士正在用小刀把嵌在他後背裏的箭簇挖出來，陳綸太累了，累的已經不想喊疼，抬頭望著遠處的丘陵，感覺青山都滲著一股血紅色。
四周喊殺震天。
自己殺了多久了？陳綸沒有概念，但看這日頭，現在應該快到中午了，也就是說，已經五個時辰了。士卒們已經累得拉不起弓，隻有弩手還在繼續射擊，竇宏正站在一處臨時搭建的土台子上，啞著嗓子指揮戰鬥，看樣子也很難再堅持了。
一切都發生在夜裏，具體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全貌，陳綸也隻是大概推測，一隊人數在一千以上的人馬抱著羊皮筏子偷偷鳧水摸到了漳水岸邊，對經過的薊遼軍發動了突然襲擊，但薊遼軍剛剛包圍了他們就從景城方向竄出兩股敵軍，將他們死死咬住。陳綸率部發起過十幾次衝鋒，都因為空間太小、敵人太多而失敗，他們被迫進入到最不擅長的消耗戰中，沒有時間修築工事，隻能以戰馬作為掩體。
薊遼軍的將士明顯更為驍勇，配合也更熟練，但無奈人太少了，敵人可以一波又一波的上，己方的體力卻在不斷下降，陳綸粗略估計了一下，五個時辰裏他們至少陣亡了兩千人，如果不樂觀的估計，能達到將近一半。
陳綸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到竇宏身邊，把他拉到後麵小心商量：“老竇，你說援軍會來嗎？”
“不好說。”竇宏拿起水袋猛地灌了一口，擦擦嘴巴：“如果我是王重，我會極力阻撓，他們很明顯是衝著燕王殿下來的，殿下的安危是他最首要考慮的因素，如果鄭應瑄出了差池，興複東梧無望，我們這些人是死是活都無關緊要了。”
陳綸慢慢坐到地上，滿腔的怒火憋在心裏無從發泄：“可惜我陳綸踩著戰友的屍首死裏逃生，大仇未報就要死在這裏，如一籍籍無名之輩。如果當初不是燕王府那幫人沽名釣譽，我們薊遼軍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陳大，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他們的組織計劃太過嚴密了，行動也完全跟以前見過的流寇不一樣，而且……”陳綸摸著胡子慢慢思忖：“這些人的素質明顯太高了，我們今天殺了多少人？得有上萬了，如果是往常遇到的流寇早就潰散了，那還能像現在這麼士氣高漲。”
竇宏沒說話，從腰包裏拿出了一個小東西遞給陳綸。
“這是，琅琊郡國楚家的腰牌？”
“從一個陣亡校尉的身上搜到的，所以我認為，是琅琊王鄭琰在暗中支持這些叛軍，不然沒法解釋這些人的戰鬥力為何如此強悍，那個溫紹一定是鄭琰派過去的，並且鄭琰十有八九通過溫紹給了管蘄春某種保證，否則他不敢這麼拚命。”
“我們原本還以為他是許國璋派來的人，可是，鄭琰這麼做他圖什麼？他好歹也是東梧的親王啊。”
竇宏搖頭：“鄭琰這個人，早已不能用常理度之，恐怕不止我們這邊，南陽潁川舉義說不定與他也有關係，他是想同時削弱我們雙方，最後協雄兵之威勢一鼓而下。”
陳綸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狠狠地說：“做他娘的春秋大夢，老子今天一定殺出去，到時候割了他那顆醃臢老朽的腦袋，看他還怎麼禍害別人！”
“我們現在哪有時間合計他，當務之急是媽的，又被人打開口子了。”說著竇宏再次拿起長槊起身回到前線，“兄弟們跟我殺上去！”這句話他今天不知道喊了多少次了。
“親衛團，殺！”陳綸也扛著自己的大刀、帶著自己所剩不多的親衛們衝了上去。
一刀把一個空門大開的流寇砍死，順勢撩刀磕飛另一個士卒的兵器，接一個側踢直擊腰肋，那個士卒吐血飛出三步遠，眼看著不行了。一個壯漢看到自己的同袍被這個虎將連番殺傷怒不可遏，手擎樸刀直劈下來，陳綸一刀對上，竟僵持不下。
“呸，但叫你昨晚碰到我，老子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陳綸實在是太疲憊了，一擊使不出全力，對上一個無名小卒竟不能取得優勢，一氣之下熱血上湧，用力別開樸刀一擰身一招橫掃刀重重剁到壯漢身上，頓時鮮血混著腸肚漫天橫飛。
流寇們今天已經在戰場上數次見過陳綸了，每次這個人都會殺死好多同伴，很多人避其刀鋒，也有很多人紅著眼睛撲了上去，陳綸眼看著自己變成眾矢之的，急忙後退幾步。眾寇看到他要逃急忙跟上，沒想到陳綸剛撤了沒兩步便挑中了一個靠前的跳將過來一刀劈死，同時屈伸下蹲一個橫掃，三個人同時倒在地上，一個老兵又驚又怒，拉起弓就要偷掉陳綸的性命，被一個眼尖的親衛及時發現用後背擋了下來。
傷勢雖然很重，但性命無虞，親衛咬著牙抱著陳綸大喊：“將軍快走！”陳綸驀然回頭，發現兩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潰散，自己成了一根獨木，馬上就有被人包圍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