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現在何處?”
“奉安殿,替大行皇帝守靈。”
奉安殿建在昆靈池中,左右錯落有致的曲廊跨水接岸,加之四麵皆有窗,夏日裏窗戶大開,最是個清涼不過的所在,加之殿內放了不少取涼用的冰,更是讓人覺得陰寒難耐。
竟陵公主腳步輕緩地走進奉安殿,隻見空空曠曠的殿內,正中擺放著一具金絲楠木棺槨,宇文翽著一身白色絲織直裾深衣,直挺挺地跪在棺槨前。
“長姐,長姐,娘為什麼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我叫她她也不理我,她是不是生我的氣了?那……那我以後再也不調皮了,我會乖乖聽娘的話,不再違拗她,不惹娘生氣了。長姐,你叫娘醒醒啊,嗚嗚嗚-----”
“長姐,長姐,我要娘,我要娘,嗚-----”
一個八歲的男孩子撲在一個十二歲女孩子的懷裏,滿麵涕淚,痛哭不已。女孩子轉頭望著窗外,雷電交加,大雨傾盆,一條條粗麵筋似的抽打在遼闊的天地間,也抽打在自己如刀割般疼痛的心上。朦朧淚痕間,凝望著懷裏失聲痛哭的弟弟,女孩子驀地覺得自己在頃刻間長大了,既然親生母親已去,那以後自己就該是弟弟的娘,讓他倚靠,給他庇護,時時以他為先,事事替他打算,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保他周全。
“長姐,長姐,想什麼出了神?”
竟陵公主神遊太虛,愣愣出神,宇文翽連問了兩遍,這才一激靈回過神來,猛然明白自己竟自憶起六年前生母皇甫貴妃去世時的一幕,見宇文翽站在自己眼前,雙目通紅,清俊的臉上盡是悲傷哀戚,心裏一酸,忙伏身行下禮去。
“臣竟陵叩見……”
禮行到一半,宇文翽雙手托住了竟陵公主的胳膊:“長姐不必多禮。”
竟陵公主跪坐在宇文翽下首,仔細打量了一下,不由發作道:“這些司服官當真混賬!竟任由陛下穿成這個樣子出來,不合禮數!”
“不關他們的事,是朕想著在父皇喪禮正式開始前,能像民間那般,替父皇戴戴孝,也盡一盡兒子的哀思。六年前母親薨逝,如今父皇也駕鶴仙去,這世上隻剩下長姐一個至親了。等到長姐出嫁,朕身邊連個能說說心裏話的人都沒了,”宇文翽眼中含著淚水,卻偏偏強忍著不落下來,轉而故作輕鬆道:“隻是這國之大喪,長姐隻怕還要再蹉跎三年,才能嫁給大統領蕭士蘅呢。”
竟陵公主看著強忍悲痛的弟弟,心像是被人用手揪住了,狠狠拉扯,一陣陣抽搐疼痛得不能自抑,眼前的宇文翽,雖然已是新帝,終究隻有十四歲,在自己眼裏,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六年前,生母皇甫貴妃仙逝,因兩人均未成年,歸單淑妃撫養。從那時起,一向頑劣淘氣的男孩兒突然乖順起來,發奮讀書,勤習弓馬。也正是在那時吧,小小年紀的孩子便學會了看人臉色,做事謹慎,不敢有絲毫越矩,幸而父皇憐其年幼喪母,對兩人尤其是宇文翽格外疼愛,人前人後不避嫌疑的誇讚他,更稱其酷肖年輕時的自己,是以那日遺詔一出,不少人立時就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