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伸手抹去少珺的淚水,這個孩子真的長大了,健康了。更難得的是他已然有了這麼與眾不同的洞察力,欣慰地笑笑連說了幾聲:“好,好,好。”
少珺低下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爹,你說得對,我們是父子,自當共同進退。”伸手拉下偃的手,不讓他說話:“你應該知道,我跟你一樣固執,要生一起生,要死我們一並去便是。”
偃見少珺如此說,知此事已無轉圜餘地,憂心之餘不免有些欣喜,這個兒子終於明白了他的苦心。
少珺出了書房,穿過後堂直奔西廂房,他可以不顧生死,卻不能讓子薑和他一起去死。才到西廂,便瞧見子薑坐在石階上,手托著腮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時而歎息,時而獨自傻笑。少珺走近前去不解地問:“子薑,你在看什麼?”
子薑方才神遊方外,沒察覺少珺過來,等他近前來,才發覺他不知何時在自己身邊出現,想起自己的呆樣被他瞧見,不禁雙頰微紅窘道:“不知公子前來,多有失禮,請公子見諒。”說著忙站了起來。
少珺不以為意地揮揮手,示意她不要起身,走至石階前坐下:“你剛才看什麼這麼出神?”他巡著子薑的視線望去,前麵是一堵牆,光禿禿的,連草都沒長,也不知到底有何物如此吸引她。
子薑尷尬地笑笑,扭捏了半天才小聲說道:“我,我在算玨少爺歸程的日子。”話音越說越小,低垂的臉幾乎要埋進雙膝之間。
少珺恍然大悟般點點頭:“我說那堵牆有什麼好看,原來是印著玨的臉。他要是知道你這麼惦記他,肯定感動得痛哭流涕。”
子薑一張俏臉登時通紅,連脖子都是熱得火燒似的,針紮似的渾身不自在地站起身來:“奴婢擔心主人也是份內之事,公子休要取笑於我。”
少珺饒有興趣地抬起頭看著子薑欲蓋彌彰的窘樣,不禁笑出聲來:“他若真的隻當你是奴婢又怎會特來托我照顧於你?他那個人永遠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惟恐別人猜透了他的心思,自是什麼都不說卻又行事怪異。我看他對你多半也是有情的。”
子薑聽他如此說,猛然覺得心跳得很厲害,好象馬上要從嘴裏跳出來。玨少爺對我……她不敢想下去,甚至不敢有此奢望。可是……雖然一直在提醒自己不可有非份之想,但這一份壓抑之下愈發蓬勃的柔情又怎麼能擋得住,攔得下?
少珺站起身來,看著子薑發紅的俏臉不禁笑出聲來:“放心,等玨回來,我一定讓他早日娶你過門。”
“公……公子!”子薑又羞又急,欲嗔嗔不得、欲喜喜不得,隻得咬住嘴唇一跺腳:“公子,休要取笑於我。”說罷,一陣風似地飛逃入房,惹得少珺放聲大笑,全然忘了來此找子薑的目的。
子薑捂著發燙的臉,心“嘭嘭”地跳個不停,總似馬上要從嘴裏跳出來,而且還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子薑忙按住胸口,試圖安撫這顆急促跳動的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稍有好轉。公子也真是,怎麼拿我尋開心?慌得我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知玨少爺何時回還……一想到這,她不禁覺得呼吸紊亂、一陣暈眩。
“她不過是個下女,也配做我的女人?”一個聲音突然在她腦海劃過,如一記響錘重重砸在她頭上。她記得很清楚,也聽得很清楚,玨說這句話時,眼神很冷、聲音也很冷,就連笑容也冰冷得讓她心裏發寒。他不是在說笑,他說的是真心話。是啊,她不過是個下女,怎麼配……配做玨的女人?不管她心裏多麼奢望,不管她心裏有多少個願望,玨始終是可望不可及的,即便他偶爾也會很溫存,即便他偶爾展露的微笑,也隻不過是對她忠誠的獎賞和一時興起的憐憫罷了。心不再跳得那裏厲害了,換之的卻是揪心的痛,淚水不自禁地湧了出來,她不想哭的,不想……
晚上,少珺把府中所有的奴仆都叫到了大堂,並吩咐在大堂前擺了張桌子,放著兩大壇酒和幾個盞。眾人不知是何意,各自心中都有猜測,卻又不敢明言,恐讓旁人聽了去上總管那告上一狀,到時又免不得一陣毒打。當下麵麵相覷,不安地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