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聽你的。”李蓉將革囊收起藏好,“早些睡吧,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打了一個哈欠,回頭看時,周垣已經鑽入睡袋,沉沉睡去。
早餐的陽光通過窗戶的縫隙照進室內。李蓉醒來,發現周垣已經起床,自己的枕邊放著全新的裘皮衣衫和靴子。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穿如此貴重的衣服。不用說,這是周垣給自己準備的。”李蓉沒有想到周垣會對自己如此細心體貼,“這個呆子,為啥不事先告訴我?讓我早高興高興。”拿著新衣左看右看,發了一會呆,眼淚撲簌簌落下。“哪個女孩子不愛美?誰願意總是穿老羊皮?”直到聽得門外小販吆喝的聲音,李蓉這才止住幸福的低泣。
穿上新衣,李蓉高興得不要不要滴,拿著周垣給的玻璃鏡子照著前後,“呀,就是大馬營張參將家的小姐現在也比不上自己。”梳洗後開了房門,希望看到周垣吃驚的樣子。不料周垣不在院子裏,至客棧的櫃上,小二迎了上來,“李姑娘,周公子去總督行轅,他留下話,讓您在客棧等候。”
“小二哥,謝過。”李蓉一個萬福。
小二豔羨地看著李蓉裘皮冬裝,“李姑娘,您真是有福之人。一大早的,布莊老板就將衣服送過來,說是連夜趕製的呢。”
“那周公子有沒有說啥時候回來?”
“這個倒沒有。”
李蓉恨恨地一跺腳,“好你個周垣,幹嘛不早些叫醒我。”沒有心儀的男人的欣賞,小女子的心情從高處倏然跌落。
周垣出了旅店後,一路上走走停停,觀察著街道上的店鋪和麵帶菜色的路人、穿著如乞丐的軍戶,他們或目光呆滯毫無生氣,或眼露凶光飽含戾氣,正是亂世中最典型的兩種。一輛蒙著破布的牛車吱吱呀呀駛過青石板路麵,路人唯恐避之不及。
“早死早托生。”趕車人嘟嘟囔囔,“活著吃不上頓飽飯,還不如下地獄。”
路過賣羊肉麵的小店,周垣駐足,將大青馬拴於柳樹之下,對正煮湯的掌櫃道,“店家,來一份大碗的麵,此外再切二斤熟羊肉。”言罷,將一塊碎銀放於黑乎乎的桌子上。
“公子,稍後。”掌櫃收起碎銀,利索地煮麵切肉,“用不了那麼多錢,等會我找您。”
周垣正要落座,一旁,大青馬噅噅叫了兩聲,馬蹄刨著地麵。
“老夥計,你也想要開葷嗎?”周垣撫摸著大青馬的鬃毛,“這幾天不吃雞蛋就饞嘴啦?”
大青馬蹭了一下周垣。
周垣笑著對掌櫃道,“店家,不用找錢了。想法拿些雞蛋黃豆過來喂馬。我這馬,比我還能會享受呢。”
掌櫃倒沒有顯出驚訝的樣子,城中的富貴人家,狗都吃得比人好,馬吃雞蛋不算啥。今天難得遇到如此慷慨的客人,豈能錯過發小財的機會?忙吩咐自家女人,“屋裏的,將攢的雞蛋都拿出來,來大買賣了。”他一年忙到頭,也賺不了十兩銀子。今天周垣的一塊銀子抵他個把月的盈利,如何不讓他欣喜。
麵和肉很快端了上來,周垣坐下開始大快朵頤。能夠在大冷天吃著熱騰騰湯麵,姑且也算是一種享受吧。
周垣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抬眼看看正吃雞蛋的大青馬。
大青馬甩了一下尾巴,顯得很愜意。
有乞丐三三兩兩圍了過來,站在離麵館四五步的距離,朝這邊張望。掌櫃欲驅趕乞丐,被周垣喝止住,“算了,都不容易。店家,我來問你,如今買一個八到十二三歲的奴仆要多少錢?”
“公子,如今兵荒馬亂的,你賞一口飯吃,就是天大的恩賜了。很多貧困家庭,孩子送都送不出去,隻能等死。”掌櫃陪笑道,“城西亂葬崗,每天都有餓殍被扔在那裏。聽說榆林府那邊,一年多滴雨不下,莊稼都旱死,顆粒不收,已經有人吃人。”
“那麼慘?官府怎不救濟?”
“公子,豈不聞,官吏黑漆皮燈籠,奉使來時添一重。朝廷有救災的銀子嗎?就是有能落到窮人頭上嗎?”掌櫃女人給大青馬打著雞蛋,憤憤地插嘴道,“這群要飯的,今天活得好好的。但明天還能不能看到,就很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