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張蔚然忽然彎下腰,扶著小道旁的樹幹吐了起來。李錦然在一旁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卻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張蔚然待李承歡的心思她看得明白。如今承歡成了太子妃,倘若趙灝奪了太子之位,承歡的好日子便也到頭了。
“要變天了。”張蔚然倚在樹幹上喘著氣,慨歎地說道,“不知太平的日子還有幾日。”
李錦然欲扶住張蔚然的胳膊。他卻擺了擺手,帶著幾分苦笑地說道:“我連親妹妹都保護不了,醉死也是活該。”搖搖晃晃地朝回去的路走去。
“大哥!”李錦然在他身後高聲說道,“承歡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必竭盡全力護她安穩。”
張蔚然邁出的步子一頓,幾不可查地歎了一聲,又朝前走去。
這一夜二夫人周氏有多歡顏,孫氏就有多難過。在搖曳的燭火下,她再次翻看往日的書信,泣不成聲。
李錦然蹲在孫氏的門口,隱約的哭聲一陣陣地敲打著她的心。到底是什麼樣的過去,讓母親隔了十五年仍舊淚流滿麵。她在門外守了一夜,待哭聲漸漸止住才去廚房準備早膳。
自從將蘭芝逼出李府後,她便負責起二人的飲食。想起母親昨晚徹夜未眠,她將眠藥碾成粉末放進了江米粥中。孫氏喝了粥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院子中央有隻肥胖的鴿子在咕咕地叫,李錦然將鴿子從地上捉起來,把綁在鴿子腿上的信拿了下來拆開看,嘴角露出幾分笑意。將鴿子放飛後她轉身回到屋內將信放在燭火上燃盡,周荷啊周荷,你的好日子終於到頭了。
陰暗的牢房裏,周荷蜷縮在牆角打著哆嗦,她沒有想到在牢房的日子這麼難熬。原先還有人給她送衣裳和吃的,可如今不僅沒有人來,連一日三餐也變成了午時一頓。難道是死期將至了嗎,她抬頭看著濕冷的牆壁,不知道在牢房裏待了多久,也不知現在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她從來沒有覺得活著這樣煎熬過,雙腿已蹲得酸麻無比。她想換個姿勢讓自己稍微舒服一些,輕輕一動便傳來一陣刺耳的鐵鏈聲。她低頭看著腳上沉重的鎖鏈,忽然發瘋一般大叫了一聲。
門外的獄卒坐在凳子上正打著酣,被她這一叫吵醒,氣的操起手中的皮鞭打開牢門走了進去。周荷兩眼慌亂,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揚起手就往自己的臉上打去,一邊打一邊重重地磕著頭,苦苦哀求地說道:“官爺我知錯了,再也不敢打擾您的清夢,求您……啊!”周荷發出一聲慘叫。
“知道錯還要再犯的是明知故犯,得重重地罰!”獄卒將皮鞭在空中一甩,劈啪聲讓周荷抱頭鼠竄。這番狼狽模樣惹得獄卒哈哈大笑,笑過後繼續朝周荷的身上打去,不知抽了多少皮鞭,令周荷疼得已喊不出聲。
獄卒扔掉手中的皮鞭,上前抓住周荷亂如荒草的發絲,陰陽怪氣地說道:“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你還有什麼不安分的,偏打擾爺的好夢!”那獄卒按住周荷的頭往地上磕過去,已是昏過去的周荷如同死人一般悶不出聲。那獄卒呸了一聲,又踢了周荷一腳朝牢房門外走去。然剛轉過身見到來人,立刻換了一副嘴臉,賠著笑臉作揖道:“小的有眼無珠,不知長樂郡主何時來的?”
長樂郡主?嗬,若不是這獄卒提醒,李錦然倒忘記不靠趙灝的手信也能自由進出這長陽知府衙門了。她微微頷首道:“周荷喊我一聲大姐,臨行前我來送她最後一程!”
獄卒猶豫了片刻,開口道:“不是小的不讓,隻是這犯人乃朝中要犯……”
“你好大的膽子,膽敢違抗本郡主之命!”李錦然大喝一聲。那獄卒嚇得跪在了地上,頭也不敢抬。李錦然想到方才他對周荷毒打時的狠勁兒,嘲諷地笑了笑,又道:“本郡主即是來了這裏,還能將她放出去不成?”
那獄卒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反駁李錦然,將她迎了進去。隻聽李錦然又道:“我與周荷有些私話要說,你且退下去。”
那獄卒連連點頭,退離了李錦然的視線。
周荷進來時麵色白皙、衣衫飄然,此刻卻膚色蠟黃、衣衫髒亂不堪,看著她昏睡過去皺著眉的樣子,李錦然微微地笑了笑。
李錦然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銀針,朝她手心狠狠地刺了過去。周荷猛地睜開眼睛,再次疼醒了過來。她迅速跪在地上又磕著頭哭道:“求求您放過我,明日便是我的死期,看在我就要死的分上,求您不要再打了!”
“我怎麼能讓你這麼輕易地就死呢?”李錦然彎下腰抬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周荷。
周荷兩眼憤怒地看向李錦然,雙手就要朝她的脖子上掐過去,怒罵道:“你這賤人陷害我,我明明沒有要殺兩位殿下,都是你!”
李錦然任由她掐著自己的脖子,不做絲毫反抗。周荷心中的怒火已燃到極致,見李錦然毫不反抗,認定她做賊心虛,一把將她推到冰冷的牆壁上,拔下頭上的發簪就要往李錦然心口刺去。然才舉起發簪隻覺脖頸處傳來劇烈的疼痛,讓她險些又暈了過去。她轉過頭去看來人,見是多日不見的二殿下趙灝。
她想到曾與趙灝初相識時的談笑風生,他眼底曾對她流露出的溫柔笑意。若是沒有李錦然在其中作梗,趙灝如今必仍然喜歡她的。現在喜不喜歡都不重要了,她隻想活著。她扶住牆壁讓自己站穩,帶著絲委屈地說道:“二殿下,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又怎會去害你。是李錦然在挑撥離間啊……”
趙灝看著蓬頭垢麵的周荷,冷冷地笑道:“事到如今還在演戲,你以為你說的話我還會信嗎?”趙灝將靠在牆壁上微微喘氣的李錦然扶在身邊,見她脖子上被掐紅的印子,眼睛變得陰沉無比。他一把將周荷推倒在地,怒道:“她豈是你能動得的?”
周荷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忽然發瘋般地大笑道:“李錦然,就算得了趙灝的愛又如何,他娶的不是你,我在黃泉下看著你怎麼被蘇悅欺辱!”
趙灝因周荷這番話眉頭皺得更深,將周荷從地上拉起來,看了眼地上扔著的皮鞭。周荷見之麵色比先前更加蒼白,身體不由得顫抖起來。
李錦然走上前扯了扯趙灝的衣袖,輕輕地說道:“說好的我要自己報仇,怎麼你先動手了?”
周荷的瞳孔突地放大。她被李錦然陷害入獄,已活不過明日了,難道還不夠嗎?李錦然明明笑的這樣溫柔,卻讓周荷感到如芒在背。
趙灝不知李錦然要用什麼方式報所謂的仇,卻也沒有想要摻和進去,向牢門外走去,又將牢門關好。
門哢嚓一聲上了鎖,周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兩眼防備地看向李錦然。李錦然見之笑意更濃,不緊不慢地將帶來的盒子打開,溫柔地說道:“知你明日要人頭落地,大姐怎舍得讓你這麼快就死去,故而向二殿下與四殿下苦苦求情,讓他們不要這麼快就向皇上稟明你的殺人動機。他們給你寬限了半月。你還能再活半個月呢,你說大姐對你好不好?”她從盒子裏拿出一串瑪瑙珠子串成的手鏈,繼續道,“這手鏈是我縮衣節食用省下的銀子買來的,從未佩戴過,今日我將它送給你可好?”
“大姐我不想活了,求您放過我吧!”周荷忽然爬向李錦然狠狠地磕著頭,號啕大哭道,“從前都是我不好,我罪該萬死,大姐您讓我就這樣去了吧!”周荷目光死死地看向牆壁,似是要撞牆自殺。
李錦然仿佛並未看見周荷滿眼的恐懼之色,自顧自地說道:“蘭芝有個妹妹叫蘭巧,她倒是記得你有一串與我一模一樣的手鏈,後來不知怎地就到了浣衣房。真是巧得很,不久之後浣衣房便染上了瘟疫。蘭巧也得了瘟疫,你猜她死在了哪裏?”
周荷癱在地上,仿若被人抽取了魂魄,目光無神地搖了搖頭。
李錦然笑道:“在梅苑,蘭芝幫她穿的壽衣。”
周荷麵色如土,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聽李錦然又道:“你早就發現我們知道了浣衣房瘟疫之事,卻找不到那串手鏈。你欲銷毀證物便要燒了浣衣房。你猜到蘭芝必要回浣衣房取東西,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她送死,所以對我們下了殺心!對不對?”
“我沒有……”周荷顫抖著身體,低低地反駁道。
“那殺手名叫阿鳳,你怎麼不再查仔細一些,她真正的名字叫素雪。她姓趙,四夫人趙氏的趙。”李錦然目光直視周荷笑道,“她的親姐姐被你姨母殺死,我卻替她報了仇……周荷,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好說的?”